第46章 魚肉之食

若是不知道皇帝傳召的意思，齊王也不會這么匆忙進宮來。

齊王偏頭看了一眼司徒蘭缺，見他低頭間臉色難看，眉有喪氣，目有怨念，便知父皇已經與他提了蟬鳴寺佛珠一案，齊王心中快速衡量后，與皇帝作揖拱手道：“是，父皇的意思，兒臣已經知曉……兒臣認為，蟬鳴寺佛珠一案已由金吾衛查探數日，當中也已經有了大致的查探方向，若現在將其交給大理寺，怕是又要從頭開始查。所以兒臣懇請父皇，再寬限幾天，兒臣一定督促金吾衛盡快破案。”

皇帝猶如天神般凝視著齊王，眼神中帶著七分不信，三分藐視，語氣威嚴道：“朕給你們的時間難道還少嗎？這都快一個月了，再由你們查下去，怕是到了年關都破不了。”

“此案比普通案件要更加棘手，當中還有很多常人無法解釋的現象，兒臣當日力接此案，便立有決心，還請父皇看在兒臣此番決心的份上，再給金吾衛一次機會，也給兒臣一次機會。”

“你既然知道案子棘手，就不要知其不可而為之！你的這份決心，還是用到別的地方去。”

“父皇……”

“夠了！朕傳召他們進宮，就已經決定好了，你不要從中打岔。”

齊王一腔話語全數卡在喉嚨里。

他心有不甘，卻不敢顯在臉上，他雖然貴為皇子，可是因為母族不顯，在朝中并無后勢，所以在皇帝面前也是人微言輕。自古以來，官第王府，豪門旺族，亦或是鄉紳大戶都注重嫡子嫡孫，皇室也不例外！帝王之位，從來都是立嫡立長，立賢立貴。說到嫡長，他比不得皇后所出的太子趙賢，說到賢，他比不得忠孝兩全的七皇子趙禮，說到貴，他比不得母族彰顯的四皇子趙攀。

正是這般不如意的出身，才讓他生來便覺得不公，處處都想盡到全貌、搶先一步，試圖得到皇帝的賞識，可他忘了，自己就算再如何努力，在一切都以嫡長為先的皇室里，他終究擺脫不了自己卑微的出身。

而皇帝猜忌多疑的性子，讓他對這個野心勃勃的兒子早就生出了忌憚之心，這些年，明里暗里的沒少打壓！

皇帝再次將視線轉到林末身上，問道：“林末，朕要你一句話，這案子，你是接？還是不接？”

龍威在上，林末不敢抗旨。

即便，他深知皇帝有心埋坑給他，可這個坑，他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當殿抗旨，乃是死罪，他唯有俯首道：“臣愿接下此案。”

聞言，司徒蘭缺拳心緊握，恨不得在這一刻扭斷林末架在脖子上的腦袋。

皇帝一拍御案：“好！那這件案子就由你大理寺全權負責。”

“臣遵旨，不過……臣有一個建議……”

“你說。”

林末抬眸，看了齊王一眼，又看了司徒蘭缺一眼，這才道：“臣認為，其實齊王殿下和司徒大人所言并非沒有道理，蟬鳴寺佛珠一案從一開始就是由金吾衛接管，若真在這個時候接去大理寺，那所有的線索就要從頭再理，一來，會耽誤更多的時間，二來，也麻煩。所以臣建議，此案不如由大理寺和金吾衛兩司部衙門一起來查。”

這是林末所能想到的，最為折中的一個辦法。

一不抗皇帝的旨意，二不折齊王殿下和司徒蘭缺的面子，三來，也免了兩司部衙門之間生出更大的隔閡沖突。

當然，他這樣做，是真心覺得齊王和司徒蘭缺說的沒錯，案子已經由金吾衛查了這么久，現在接去大理寺，就要從頭開始！另外，大理寺也需要金吾衛把已經查到的案子資料拿出來做個交接，可是以司徒蘭缺的性子，他恐怕會假借一場大火，把所有案子資料燒個精光！

這樣下來，案子只會越查越難，林末也會累死。

齊王聽了林末這番建議，臉色更為難看，他心中并不領情，在皇帝開口之前，立刻道：“父皇，既然林大人有這個意思，那兒臣提議，不如這件案子由大理寺和金吾衛分別徹查，互不干涉影響，豈不是更好？林大人，你應該沒有意見吧。”

林末心里那個郁悶啊！

兩司部衙門一起合作不是更好，為何一定要競爭？

他默默的埋了埋頭道：“齊王若覺得此法可行，臣沒有意見。”

皇帝的目的本就是想讓兩司部衙門之間互相制衡，所以相比林末的建議，齊王的建議更得他心。若案子被金吾衛先破，便可拿林末大做文章，挫挫荀太傅的銳氣，若案子被大理寺先破，他也正好借此收回齊王掌管金吾衛的職權。

所以無論是哪一方先破案，另外一方都將成為皇帝的魚肉之食。

“好！既然如此，那就由大理寺和金吾衛分別徹查此案，誰先把失蹤的佛珠找回來，朕重重有賞。但朕也有言在先，朕只給你們十日時間，若到時還未把佛珠找回，你們統統都要受罰！要是大理寺先破此案，那以后金吾衛就交給太子接管，司徒蘭缺，你往后也不必在金吾衛衙門里待著了，若金吾衛先破此案，那林末，你大理寺卿的頭銜，朕就給你摘了。”

殿下四個人皆沉默。

這有獎有罰，加大了大理寺和金吾衛之間的較量。

林末真是頭疼，原本他已經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偏偏齊王好大喜功，硬是把好端端的局給破了，讓皇帝得以見招拆招，將大理寺和金吾衛置于二存一的尷尬處境。

豬隊友啊豬隊友！

齊王也沒想到，皇帝會下此圣諭，可形勢所迫，他不得不放手一搏，總不能灰溜溜的把案子交給大理寺，讓自己成為旁人都瞧不起的廢物，至少現在，他還有一半的希望！就算是賭上自己掌管金吾衛的職權，他也在所不惜。而司徒蘭缺大抵與他的想法一致。

齊王和林末齊聲應道：“是，臣／兒臣遵旨。”

皇帝袖口一揮：“那就都退下吧，朕等你們的消息。”

“臣等告退。”

“兒臣告退。”

幾人退出大殿。

外頭的雨很大，青石板鋪就的地面被濺起層層白霧，氣氛里有種莫名的壓抑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