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沈闊做了個夢。

應該說沈闊做了一連串的夢，從最初的一片黑暗，到山川湖海日月星河劃過；又從茫茫大海，到高山盆地飄飛；從螞蟻的眼中看世間紛呈，又在無盡的高空俯瞰蕓蕓眾生……

沈闊只記得，最后做的那個夢很真實，卻又很虛幻。他感覺夢里的黑暗就是自己的視角，卻奇怪于為什么只能看到前面那個男人的背影。

男人背影是黑色的，卻在周遭的一片黑暗里很明顯地突出。刀削的輪廓時而挺立時而搖擺，時而運動時而定格。

明明看不到正面的樣子，沈闊卻總覺得他是帶著面具的……

“哼……哼——”

斷斷續續的哼哼聲在沈闊腦海中回蕩，沈闊恍惚間，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是什么。

夢里何時有過這般聲音了？還是環繞立體音？

等等，環繞立體？！

沈闊猛地睜眼，轉頭看向左邊的床——胖子鼾聲作響，睡得正香。

沈闊翻了個白眼，看了眼手機。

“臥槽！十點了！”

一聲驚吼吵醒了胖子。胖子打個哈欠，嘟囔道：“你有病啊！糙。”說罷翻個身繼續睡。

沈闊從床上彈起，“咚”的一聲，腦袋撞到上鋪床板了。

“臥槽！”“臥槽你能不能小點聲！”

沈闊摸了摸頭，有點奇怪，今天是怎么回事？十點才醒就不說了，怎么還能撞床板？搖了搖頭，拿起手機去洗漱了。

一頓狂洗后，沈闊買了兩袋青豆，小包裝那種，坐公交去了舊市場。

沈闊是個地地道道的東北人，在本地上的大學。常言道：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小時候的貧窮讓他養成了一個逛舊貨的習慣。

小的時候，平日里沒事的話，他總會去舊市場走一走，看看有沒有什么性價比高的二手玩具什么的，運氣好點，還能整套衣服整雙鞋穿。

后來上了初中，沈闊也跟風看那些小說，覺得里面遇見高人什么的奇遇扯淡極了，反而是逛舊貨市場偶然發現些古玩或者古書什么的現實很多。

這樣一來，他逛舊市場的目的就不單純了。

誰不想一夜暴富、土雞變鳳凰、丑小鴨變白天鵝？

沈闊不再只逛常去的那幾個合適的地攤和市場，開始出現在天風市各大胡同。不過窮人的志向也就那么些，拿得出的東西只能是比自己更差的，這些年沈闊也早就摸清了，啥也撈不到。

后來，家庭條件的日益提升給了他勇氣，他開始出現在古玩市場。剛開始的時候，他畏畏縮縮的樣子，還一看就是個學生，自然也就是個看客，頂天是個行內新手，走到哪都沒人搭理。

逛了幾次以后，沈闊就摸清門道了。一進去就擺出一副“老子隨緣逛逛”的樣子，古井無波地掃過地攤上的東西。

他主要還是看舊書的。畢竟小說里那些情節中，買個舊書發現是秘笈，再從書里悟出點啥的情況比心有靈犀感應到什么和自己有關的劍啊刀啊什么的情況出現概率更大。

至于其他的東西有沒有什么價值，反正沈闊就是一外行人，瞎走走亂瞧瞧，本身就沒啥目的，看不看能咋地？

沈闊撕開一袋青豆，往嘴里撒兩粒，“咯嘣咯嘣”地嚼著，直點頭。蒜味的青豆果然還是老配方，夠勁！

隨意地走在舊市場里，沈闊挑了兩本詞集，買了一個指甲刀，扔進包里就匆匆離去，奔向古玩城。

古玩城算是天風市里的一道隱藏的風景了。尋常的旅游度假是不會走到這個偏僻的巷落的，這里也沒什么特殊的傳承或是特別的建設，年輕一輩的人很多甚至都不知道有這么個地方。

不過沈闊對這里可是熟悉得緊。能不熟悉嗎？沈闊嚼了幾十袋的青豆了，啥秘笈也沒搞到，詞集倒是買了十幾本，讓人坑去不少錢。

“媽的！這次看見詞集一定不能買了！剛掙的一千塊又要花沒了，再買就涼涼了。”沈闊狠狠地嚼碎一嘴的青豆，心里暗暗琢磨道。

每次走到市場前，同樣的場景總會發生。沈闊看著里面熙熙攘攘的樣子，心中暗暗強調：這次一定不掏錢！

不！掏！錢！

可惜，沈闊剛走進市場，便買了一本《倉央嘉措詩集》。

沈闊一臉欣喜地把《倉央嘉措詩集》放進包里，剛走出攤位三五步，臉上的笑便僵住了，隨即一臉苦相，只想抽自己兩巴掌。

“十塊錢，才十塊錢，不虧……不……啊！”沈闊安慰不下去了，兩眼看天，想流點淚。眨眼眨了幾十次，干巴巴的啥也沒有，沈闊眉頭一挑。

不管了！繼續逛！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闊在古玩城里溜達的時候總是感覺不太舒服。特別是在看向攤位上那些不知道是什么木頭做出來的東西的時候，那股眩暈感更明顯。

“怎么回事？”沈闊坐在臺階上，斜靠著欄桿。“是因為我今早沒吃飯嗎？怎么這么迷糊呢？”沈闊搖了搖頭，感覺更迷糊了……

古玩城是建在公園邊的，公園的中心是個不小的人工湖。五月的天氣不是很熱，湖邊吹起微風，帶著幾抹清涼的氣息拂過沈闊的臉，沈闊感覺頭腦一清，好了一些。

從包里拿出一瓶娃哈哈，沈闊對嘴直接吹了。一瓶水下肚，沈闊感覺自己滿……半血復活了。

“還真是怪了，怎么喝水就好使呢？”沈闊想起前幾年骨折和手術的時候，也是瘋狂地喝水，連著喝一兩升那種。

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就是口渴想喝，喝完了就會感覺好很多，也不上廁所，除了口渴的感覺緩解了點，就好像從來沒喝過那么多水一樣，神奇得緊，也不知道那些水都哪去了。

剛才也是，沈闊一口氣灌了一整瓶礦泉水，頓時覺得好多了。口也不渴了，頭也不怎么暈了，便起身繼續逛下去。

走了一圈，和往常一樣，想要的連根毛都沒看到。沈闊挑挑眉，雖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但還是有些失落。更何況往常雖然沒有想要的，好歹也會買幾本詞集，也算是有些收獲了。

可這回，就剛開頭買了一本《倉央嘉措詩集》，品相還不好。沈闊這才發現，原來買詞集已經成為安慰自己的一部分了。

“怪不得每次都要買幾本，合著是自己接受不了空手而歸。”沈闊一邊往外走去一邊嘟囔道。“找到原因就好辦了，那以后就不會這么花錢了。”

沈闊走進對面公廁，解決了一下腸胃問題，出來感覺舒服多了。“時光正好，陽光明媚。空氣如此清新，溫度剛剛暖身。又是無所收獲的一天，我該干點啥……誒？空氣清新？”

沈闊自言自語到一半，忽然發現自己的頭不暈了，空氣也不渾濁了。沈闊走進公廁，聞了聞，沒區別；又走出來，聞了聞，還是沒區別。歪歪頭，沈闊又走進古玩城。

這次沈闊注意到了，一走進古玩城，就有種淡淡的迷糊感覺；往里走去，這種迷糊感越來越深。

沈闊又干了一瓶礦泉水，迷糊感與所減弱，思考了一下，邁步走出古玩城。

說來奇怪，一走出古玩城的月亮門，方才的暈眩和惡心一掃而空，空氣還是那么清新，陽光還是那么溫暖。

沈闊回頭看向古玩城，瞇起雙眼，若有所思。

“咕咕……”

腸胃問題解決了，五臟廟開始抗議了。沈闊白眼一翻，得嘞，又得去給五臟廟找祭品了。

沈闊轉身向東邊走去。在他印象里，和主街交匯的十字路口旁邊有一個胡同里，有一家手抓餅做的特別好吃。

攤主是個老太太，歲月的滄桑在她的臉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但她并不駝背，也不遲暮，反而精氣神很足，一臉慈祥地招待每一位顧客。

“小伙子，又來了啊！”老太太笑著說。

“嗯，又來了。”沈闊也笑著回應。“這次要三份。”

“喲？小伙子有女朋友了？”

看著老太太臉上促狹的笑容，沈闊干笑了幾聲。“呵呵，奶奶你凈會開玩笑。我是早上沒吃飯，中午也沒來得及吃。這都下午三點了，餓得不行。”

“誒喲，這哪行啊！小伙子你得按時吃飯啊……”老太太嘴上說著不停，手下的動作卻不慢。說著說著，一張張餅裝好了袋，遞給了沈闊。

沈闊看著手里疊得厚厚的三張餅，想起老太太剛才一直沒停的嘮叨，一時間喉嚨有些干。“謝謝奶奶。”沈闊交了錢，說道。

老太太笑著擺擺手，沒說什么。

沈闊一邊吃著，一邊走向公交車站。按照往常的習慣，他會發一會呆，然后決定是回學校還是回家，或者掃一輛共享單車去別的地方瞎逛。

可當他走出胡同的時候，發現主街的公交車站后面圍了一群人。看那位置，是公交站后面那個小區的胡同口。

沈闊正閑得蛋疼，順著血液里看熱鬧傳統的指引便走了過去，發現人們在圍著中間的什么東西看。

“哎大哥，這看啥呢？這老多人。”沈闊啃著最后一張餅，戳了戳最后一排的一個人。

“不道啊！”那人回答。

“呃？不知道？”

“對啊，我剛來，咋地了？”

看著這大哥一臉疑惑，沈闊搖了搖頭。“沒，沒事。咳，那啥，借個過大哥。我去前面瞅瞅。”

“行”

沈闊頂著“這誰啊！”“擠什么！”等十幾道大媽的惡吼，終于擠到了前面，發現胡同里一地的血。一個人，不，應該是一具尸體躺在這攤血跡的中央。

用面目全非來形容這具尸體已經不合適了，看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傷口和條條道道的衣服料子，沈闊終于明白了小說里寫的“皮肉外翻”是什么意思。

沈闊搖搖頭，咬了一大口餅剛要出去，卻發現胡同里一棟樓的旁邊還有一小條血跡，斷斷續續的，不知道往哪延伸過去。

沈闊挑挑眉，打算回健身房跑跑步消化一下，這場面有點嚇人。搞不好會做噩夢。

“讓開讓開讓開，警察辦事，各位退避一下！”一個略顯焦急的聲音傳來，人群一下子往兩邊一撤，讓開了一條路。

不巧的是，沈闊剛才正搖著頭想把這畫面甩出腦海呢，沒聽見。轉身走了剛沒幾步，就和一位女警撞了滿懷。

或許是這位女警走得有些焦急，來勢有些猛，沈闊又是有些發蒙，這一撞硬生生把沈闊撞倒在地。女警也收勢不及，順勢摔在了沈闊身上，給沈闊的胸來了個頭槌。

“唔咳！！！”

嘴里的餅發出了慘叫，在沈闊嗓子處卡了一下，進了沈闊的肚子。沈闊只感覺自己嗆得不行，下意識地翻了個身跪在地上，單手支撐，另一只手捂著嘴和喉嚨，不停地咳嗽。

在沈闊一心咳嗽，想緩解嗆到的感覺的時候，被沈闊翻身壓在下面的女警卻愣了，后面趕來的幾個男警察也愣了。

嗯？怎么有人被壓在地上了？師姐呢？

師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