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半，我們一家三口坐上出租車，直奔市第一人民醫院。我無法安奈住心里的焦躁和恐懼，一再催促出租車司機快一點，母親靠著車窗啜泣，父親臉色陰沉，撥弄著手里的念珠。

最近太多事情無法解釋，給無法接受，我一直處于混沌的狀態。下出租車的時候，我都險些忘了付錢。

醫院的搶救室門口坐滿了人，簡家，王家，還有木曉曉的母親，再加上我們，擠滿了搶救室門外的走廊。

各家人都面色沉重，幾位女長輩，忙著安慰王龐清的母親，這倒讓我解脫出來，我從來不會安慰誰,但這沒法減輕我的痛苦。

父親站了一會，向著簡叔叔和王叔叔使了一個眼色，三個人緩緩地走了出去，腳步沉悶，凝重。

我試圖點一顆煙讓自己平靜一下，點著的瞬間才意識到這里禁止吸煙。我趕緊踩滅了香煙，試著問道：“曉曉接到消息了嗎？”

一語驚人，四位母親瞬間止住了談話，首先是木曉曉的母親罵道：“別提那丫頭了，我都覺得對不起王龐清。”

“小雨你閉嘴，外邊抽煙去吧！”母親嗔怪道。

我討了個沒趣，畢竟王龐清和木曉曉經常拌嘴吵架，很多次，王龐清都是大半夜的跑到我的家里，不用問就知道，木曉曉把他攆了出來。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他父母家里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了。

必須承認，時至今日，木曉曉還是個徹徹底底的標準而典型的壞女孩，四家的家長對此依舊不能釋懷，而對于我們這一輩，簡五一在國外，無緣碰到她，王龐清又偏偏喜歡她，而我只有聽之任之的份。

“沒事，龐清不是因為曉曉的事。”王龐清的母親一邊抽泣，一邊說道。

“昨天下午，龐清就回來了，我和老王之前都很擔心他，責怪了他幾句。可是他像是充耳不聞，愣愣地不說話，還時不時地笑一下。我和老王以為他太累了，不舒服，也就沒放在心上。”

“我給他做了點吃的，他一口都沒吃，就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我們跟他說了好多話，他都不理。快天黑的時候，他一聲不吭，自己就出了門。我們以為他是去找曉曉去了。”

“龐清就是那樣性格的人，心思細膩，有事從來不說出來。他跟曉曉的婚事就是自己定的，和誰也沒商量過，腦子里一旦有什么想法，就一個人坐在那思考，別人問死活不肯說。這都是我們父母管教不力啊。”

“快十點鐘的時候，他回來了，我們都睡下了，他跑到我們床頭，跟我們說了一會話，前言不搭后語，我們也沒在意。兒子畢竟回來了，我們真的沒有什么可擔心的，畢竟他在震區呆了一個多月，見過太多慘烈的東西，需要時間來釋放。”

“然后他就回到自己房間睡下了。快半夜一點的時候，我們突然聽見龐清在他房間里大叫“你滾，給我滾出去！”，我和老王嚇壞了，急忙去他的房間看，打開燈下了我們一跳，龐清光著身子，怒氣沖沖地對著窗子大喊。”

“我和老王上去把他扶到床上，以為是做噩夢了，安慰了很久。但是他似乎沒有聽見我們說話，眼睛一直在四顧房間，偶爾惡狠狠地看著一個地方，嘴里小聲地罵著。我們說了很多讓他寬心的話，慢慢地他就睡著了。”

“我和老王害怕他出意外，決定一夜都看著他，寸步不離。到了兩點半的時候，他醒了過來，這次龐清平靜了許多，他看著我們不知道為什么哭了，哭得很傷心。我以為是因為曉曉的事情。”

“龐清喜歡曉曉，這已經是盡人皆知的事情了，偏偏龐清又是一個內向的性格，曉曉又……”她看看木曉曉的母親，說不下去了。

“我理解龐清的不容易。”木曉曉的媽媽安慰道。

王龐清的媽媽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龐清哭了一陣，然后輕聲聲對我說‘我想吃云吞面了。’我和老王喜出望外，連忙去廚房忙活，龐清一個人進了浴室，說要洗漱一下。”

“云吞面做好了，我們等了很長時間，也不見龐清從浴室出來。我就叫老王去叫一下。敲了幾聲門，里邊沒有聲音，這時，一陣血腥味撲面而來。”

“老王趕緊撞開了門，對我大喊‘兒子自殺了，快來幫忙。’我心里一驚，差點哭出來，忙不迭跑到浴室，看見龐清蜷著身子躺在浴室里，手腕上一道紅色的血條，當時還在淌血，地上鮮紅的血一驚淤積了一大灘。”

“我當時眼前一片漆黑，就栽倒過去。再醒過來，我就躺在醫院里。難為了我家老王，一下要救活兩個人……”說道這，王龐清的母親已經泣不成聲。

另外幾位母親顯然別嚇的不輕，但是不明就里，也都哭著安慰王龐清的母親。

又是這樣嗎？發瘋？然后自殺？和老江的死法如出一轍。我瞬間覺得自己的靈魂離開了這個世界，整個走廊變得空曠了，王龐清母親的哭聲變了細弱蚊聲，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在旋轉，一點一點地向我靠近。

我的腦袋痛的幾乎炸裂，如何能給這些事情一個合理的解釋？一個古董商人，一個我的摯友，如出一轍的恐怖自殺，這些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內疚、恐懼、不解、迷惘像是撲面而來的洪水，咆哮著將我吞沒。是那塊殷墟黑石嗎？是那個千年的詛咒嗎？終究是我的咎由自取給身邊的人帶來了死亡？下一個又會是誰？

我頭腦里翻江倒海，羞愧和盛怒讓我將拳頭狠狠地砸向了墻壁。徹骨的疼痛恍若夢幻，我看見自己的血染紅了潔白的墻壁，從指縫滴落。

我的母親跑過來，心疼而不解地大喊大叫。

就在這時，急救室上方的紅燈熄滅了。一個禿頂的中年醫生走過來，在王龐清的母親耳邊說道：“我們盡力了，節哀。”

王龐清的母親一聲哀嚎，昏倒在地，我模糊地看見母親放下我的手臂跑了過去，然后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