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只有掃除沒有課，因為明天就是十一長假了。一中是講求實際的國家重點高中，它看不上這個可能會讓學生們三心二意的三個半小時。

但渚佳沒有去掃除，而是呆呆的在教師辦公室外看自己的腳尖，一百二十四度的視界，他被人剝奪了九十度。

“都看你妹啊。”渚佳低頭輕聲嘀咕道。

“因為好看唄。”

那聲音很空靈，以致于渚佳一時間以為是幻聽。

但很快他就發現不是了，因為渚佳看到自己三十六碼的運動鞋前突然飄過了一個四十五碼的大腳，那雙腳鏗鏘有力，走路帶風。

“有病。”

渚佳抬起頭看著那逐漸變小的一米八七。

“那孩子沒病，他就是太過焦慮了。”渚佳的實際監護人宋陽對楊老師說道。

“宋警官，可能是我措辭上的問題吧，我不是指疾病，而是指病態。”說到這時楊老師還指了指自己的心臟：“我是指他思緒上的一些問題，畢竟渚佳這個孩子實在是太特殊了。”

“其實楊老師，國內我能帶他去的醫院都已經去過了，如果不是因為工作上的問題，我都打算帶她出國了。而且我們必須都要承認，他所經歷的那些事情，是不可能不會對他產生影響的。”

“將心比心吧宋警官，我堅信在孩子的問題上，我們的立場肯定是一致的。”

“這是肯定的。”說到這時，宋陽抿了下嘴唇。

楊老師則再度拿起了那張卷子：“宋警官，這篇作文你也看過了，我不否認他的文采和內涵，但這些都不能掩蓋他的叛逆。他的那些思想‘危險而又迷人’，我認為應該重視起來。”

“言過其實了吧楊老師。”宋陽對于那句“危險而又迷人”感到十分的反感。

“不，我必須要為我的學生們去考慮、這個年齡確實是他們的反叛期，但反叛期不等同于反叛。我本人其實并不是個古板的人，對于他們價值觀上必須會出現的一些小問題，比如說早戀，我不會對其報以趕盡殺絕的態度，因為我知道積極的引導會比簡單的禁止來得更加有效，畢竟他們只是孩子，很多時候他們只是想讓大人更好的關注他們罷了，但是。”

楊老師頓了頓，因為眼前這個刑警的眼神讓他有些不太舒服。

“但是渚佳他不一樣，渚佳是真正的反叛，而且他是在反叛世俗，這很可怕。不論是對于他還是他的同學，這種反叛都是一種傷害。因為他所謂的思考，到頭來也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已。你我都知道，沒人能戰勝人情世故。”

“嗯。”

“但這只是我們成人的想法，孩子很大程度上是不會聽進心里去的。這個年齡里，他們沖動又保守，勇敢也懦弱，總之看似獨立，實則盲從，因為他們只關心那些在我們看來很可笑的東西，很多時候都是無意識的本能在支配他們。你是警察，你肯定比我懂。”

“是。”

“所以咱們只要這么看，渚佳的問題就簡單了很多，說到底還是認同上的問題，因此我們必須要引導他正確的認識到自己作為學生的意義和價值，而這也是我在你百忙之中找到你的原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作文跑題的問題了，而是他本人正在質疑自己的意義。尤其是他在高考上的錯誤認識，這完全觸及到了他作為一個高中生的底線。你我都知道，虛無主義是無法在社會立足的。”

楊老師說到這時又停頓了一下，因為他巴拉巴拉了這么多，宋陽卻始終沒有給他他想要的反應。

他至少該給個態度的。

“確實，現在提倡素質教育，認為人的未來不能單單只是靠一個高考來決定。但這句話如果放在一中，那就是很不負責任了。我們學校最引以為傲的　不是全國知名的升學率，也不是國家重點高中的這一頭銜，而是我們保持了最純凈的招生制度。這里沒有裙帶，沒有關系，沒有后門，只有對知識與文化的承認。包括渚佳在內，每個人都是正大光明的考進來的，每個人都享受著來自于國家的關照與補助，總之就是最優秀的環境，最科學的營養，最全面的教學。每一個站在這的學生，都在用知識去改變命運，這是很值得尊重的。所以我必須要為我的學生們負責，因為他們是這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希望。所以。”

“不用了楊老師，我都明白了。我會督促他的，我會配合學校和老師的工作的。”宋陽果斷的打斷了楊老師，因為他知道接下來楊老師想要說什么。

雖然很不禮貌，但門外的那雙耳朵實在是太好使了。

“啊？”楊老師有些生氣，但表面上看不出來：“總之對于高考的承認與尊重，是每一個坐在這的學生必須要有的覺悟，這在他們選擇本校的那一刻就已成定勢，絕不可以改變。因此他不是革命者，更不是反叛家。雖然他一直在扮演革命者，但他的革命注定掀不起什么波瀾。然而一個扮演者也會有他的感染力的，我絕不容許有人為了自己的孤高而糟蹋別人的努力。我更不容許我的學生們可能會被帶去一個會被時代拋棄的。。。”

“明白，明白。”宋陽緊忙附和著，但他心里想的卻是：【你快閉嘴吧你。】

“楊老師你還有啥事嗎？我們下午還要查一個案子。”

這一次不只是要打斷了，宋陽打算盡快結束這對話，他不想讓楊老師把渚佳叫進來，他已經察覺出來這次談話的不對勁的地方了：

【那孩子很敏感，但那孩子卻什么都不會說。】

【所以你想讓他更敏感，你想讓他更什么都不要說。】

【渚佳絕不是害群之馬，絕不是。】

宋陽一想到這，就快要有奪門而出的意思了。

輕輕地一捏口袋，他的手機瞬間歡快的咆哮了起來：

“嗯，劉？那啥先等下哈，那個楊老師，我先去接個電話。”

“啊，好。”楊老師有些無奈的把頭轉了回去。

而宋陽則和一種名為空氣的東西裝模作樣的侃了起來。侃完，他就要走人。

“那好吧宋警官，我們以后有機會再聊。”說著，楊老師伸出了手。

宋陽這點眼力見還是有：“以后免不了要麻煩到楊老師的。”他還很用力的晃了晃。

“不麻煩，宋警官為公為民嗎，但最后還是要再打擾你幾分鐘，我還有一個情況要了解一下。”

“啊？什么事。”

“嗯，這次是一些風紀上的問題，那個，學校不讓男生留長發。”

“楊老師，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不說，誰知道他是男的。”

“但那也太，額，咱們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嗎？有的話我可以報上去。”

“這么說吧楊老師。”宋陽低下頭對其耳語道：

“渚佳的親生父親在犧牲前對渚佳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你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