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漠地炎熱異常。斛璇不適應這天氣,每日昏昏沉沉,加之身上的熱度總反反復復,入夜便又高燒不退。賀蘭臾還偏不肯給多用藥,說是藥會影響她腹中的孩子。
這天夜里,雷聲轟鳴,不一會兒便是大雨滂沱。這一場雨下來,總算是不那么熱了。斛璇被賀蘭臾困在穹廬大帳里頭,煩躁不堪。好容易睡去,又是噩夢連連。
又是那死去的人,伸長了手在她身后追逐,斛璇在草地上死命地跑,哪知腳底一個踉蹌,重重地摔倒在地。隨后,那人便擒了她的腳踝,一路拖著她往湖邊走。她的肚子撞到一塊石頭上,疼得她渾身冒汗。
“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斛璇看見草地上滿是鮮血,急忙求饒,“我、我的孩子,放過我的孩子,求你了!”只顧拖著他悶頭往前走的人終于有了反應,頓足回頭盯著她的肚子看,忽而仰天大笑。
“好,很好!你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投錯了胎,你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是他賀蘭臾的種!”斛璇警惕地護住肚子往后退去,那男人面色一冷,抬腳狠狠地踢在她肚子上。
“啊!”斛璇只覺得腹部一震,緊接著便是錐心的痛傳來。那喪心病狂之人,見斛璇痛得縮成一團,反倒笑得開懷。他從靴子里抽出一把彎刀,蹲下去割開了她的衣裳,刀尖在她肚皮上來來回回畫圈。
斛璇嚇得面色如土,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只手,生怕他把刀扎了進去。
“不要,求求你不要!”斛璇驚恐地看著那人慢慢揚起手,瞬間又落下來,刀子深深地扎進她腹部。
“啊!”刀沒有落下來,準確地說,是刀沒有落在她的腹部,而是落在了另外一人的背上。
替她擋了刀的人,漸漸抬起頭來,吃力地對斛璇綻放最后的笑容。斛璇看清了那人的臉,渾身僵住。
她顫抖著手,撫上他堅毅的臉頰,泣不成聲,“柏濂……”
“貓兒,醒醒,快醒醒,貓兒?貓兒?”摟著斛璇睡去的賀蘭臾被她吵醒,剛一睜眼就看見她慘白如紙的臉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滾落,嘴里一直喊著“不要”,一雙手,死死地護在腹部。
他跪坐在她的身邊,輕輕拍打她的臉頰,一直在她耳邊柔聲呼喚。
“不要,柏濂你不要死,不要死,你說過要娶我,你說過要娶我的!”斛璇抱著蘇柏濂的尸體,一遍遍地哭著喊著,只是懷中的人,永遠也不會醒過來了。
“柏濂……柏濂……”
賀蘭臾終于聽清了這個名字,他的手瞬時僵在半空,面上的柔光不復存在。他霍得松開她,徑自下榻離去。
他站在帳外,傾盆的大雨瞬間將他的衣裳淋得濕透,他別在身后的手掌漸漸握成拳,骨節分明。
“柏濂?”他回頭看一眼榻上痛苦掙扎的斛璇,甩袖離去。黑暗里,賀蘭臾如墨的眼眸閃著晦暗不明的光。
又一聲驚雷,響徹天際。
斛璇終于醒了過來。她喘著粗氣坐起身,汗如雨下。帳內靜悄悄的,除她之外,并無他人。她下榻在帳中找了一圈,也沒看見賀蘭臾的身影。她明明記得,入睡前,是他摟著她的肩,將她護在懷中。
她坐回榻上,擦去臉上的汗水,輕嘆一聲。
沒有人,會如夢中的蘇柏濂一般,不顧安危地救她,就連一個守在她病榻前的人都沒有。
柏濂,如果我嫁的是你,當我噩夢清醒之時,你會不會抱著我,柔聲對我說:“不怕,有我在”?
大風吹起帳簾,涼意侵入她的皮膚,蔓延至她心口。
賀蘭臾,你終究,不是我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