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姬離去不過四分之一柱香，便看見一個肥頭大耳，滿面油光的中年男子被四個黑衣人護著，從某個房間里走了出來。那胖子邊走邊笑著，目光一直落在正在椅子上掏耳朵的老道身上。

四下的賭客俱是一驚，在這賭坊想要讓“笑面虎”崔巍風親自出面的人，不超過五根手指。而眼前這邋遢道人，卻不是他們所熟知的五人。因此一驚之下，便開始互相打聽這到底是哪尊大神。

崔魏風于十幾步就開懷大笑，道：“道長，您真的又來了啊！等煞胖子我了。”他的聲音洪亮而不刺耳，雖只是一句客套話，聽起來卻是無比的純實。

伯陽點了點頭，直白道：“來你這賺點小錢。”

葉清歡心里一陣好笑，想著：來賭場賺錢，有本事別憑道法去賺錢啊！

但他又想到，剛才在街上看到的漂亮玩意，頓覺底氣不足。他還指望著讓老道給他買幾個呢。

那胖子哈哈大笑著走到老道身邊，道：“道長見外了，我崔胖子雖做的生意小，但只要道長你知會聲，崔胖子立馬拿出萬兒八千的都沒問題…”他邊說邊從身邊人的手里拿出一張銀票，捧給伯陽。

伯陽毫不客氣地將銀票收在懷里，也不多言，轉身便帶著葉清歡離開這里。

那崔胖子見伯陽走了，才明顯松了一口氣，暗道：可算送走了這個煞星。

他走到那張老道還壓著三個銅板的賭桌上一看，只見上面金銀玉器，遠遠超過剛才送出去的錢。

他示意那女姬開盅，只見三顆黑色，俱是六點，果然是只豹子。

四下的賭客這才驚聲一片，敢情剛才走的那位，是玩這行的祖宗啊，無怪乎崔巍風要親自送錢，讓他離開。不然以那老道的手段，崔胖子只怕要真正的傷筋動骨吧。

葉清歡跟著老道又走了一小段路，期間他多次要老道買些小玩意給他，均被老道以奇門巧技于道無用為由給駁回了。

只是老道也帶著葉清歡去了趟布店，給自己和他各買了兩件換洗的衣服。然后又在香燭店里買了些祭祀用的東西，旁邊的商鋪買了些生活用具，最后再從千山城的酒樓里買了點熟食。

臨近黃昏時，老道才尋了個偏僻之地，一拍葫蘆，帶著葉清歡飛向千山城三十里外的一座大山上。

不過在他們御葫而行的時候，千山城的上空也同時飛起五個修士來，那些修士繞城一圈，似乎在尋找那個膽敢在城內敢升空而上的修士，只是最后又都無功而返地降落下去。

葉清歡坐在葫蘆的背后，專心地看著搖晃葫蘆下的景色。

此時夕陽剛落，千山城被這光輝鍍成一片金色，讓人看著好生歡喜。葉清歡想：原來這天上的風景，竟是這般美麗。

伯陽老道喝著葫蘆里尚剩不多的美酒，懶懶地說道：“待會兒梳洗下，換上剛做好的衣服。”

葉清歡聞言，不冷不熱地哼了聲，以示回答。

他記得陸飛羽遇到葉家公子后，穿的是一件寶藍色的衣服。而今天自己遇到伯陽老道后，所要穿的卻是一件黑色的衣服。更要命的是，那衣服比起他身上這件灰布衣，更加的難看老土。葉清歡雖當時拼命反對，但老道卻全然不管，只是一股勁地說道：“黑色多好啊，黑色藏臟，方便的很啊。”

伯陽老道的葫蘆飛得不算快，甚而有點慢。差不多花了一柱香的時間，他們才飛到一座不過一百多丈的大山前。

這山低矮平緩，從山上有一條黑色的石階筆直而下。葉清歡抬頭看去，只見光禿禿的山上，有著一座孤零零的道觀。

落日孤峰上，一點飛鳥殘影斜斜

地掠過道觀，不遠處一點輕煙裊裊，微微的煙云。

老道走在前面，紅色的酒葫映著霞光落在葉清歡的眼里，煞是好看。他跟在老道后面想著：老道難道也是某個道觀的修士？可看山上那個道觀，也不像是能住得了太多人的地方啊。

山路不長，不多時葉清歡和伯陽老道就來到青磚墨瓦的道觀前。

老道輕輕地推開了已經破敗些許的木門。然后他對著葉清歡微微一笑，道：“這里便是我們的道統所在。”

他笑的不夸張，也不做作。葉清歡只覺得他的笑容里，有著平和和心如止水的靜。

他第一次見老道笑的這樣心平氣和。順著他的聲音向里看去：只見大廳里只有一蒲，一案，一爐，一幔，一簾，兩只燭臺，三尊泥宿而已。

這道觀不過一殿一院一廚兩廂房而已，在道統大興的大炎國顯得很是破敗。這道觀里除了他和老道外便是再無一人。

伯陽領著葉清歡走到后面的廂房里，然后從一個巴掌大的儲物葫蘆里，拿出兩套黑色的道袍。

葉清歡看著那黑色的道袍，眉頭一皺，不情愿中還是無可奈何地穿在了身上。

伯陽道：“嘿嘿，你穿起來蠻好看的啊！”

葉清歡翻了個白眼，卻見換掉一身油兮兮道袍的老道，此刻在廂房的燭火映照下，到蠻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葉清歡不得不感嘆：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啊！

伯陽從葫蘆里拿出了祭品和香紙，然后又帶著葉清歡重新回到大廳里。

一番擺弄后，葉清歡只見神龕上煙霧繚繞，襯得那三尊泥塑如夢如幻。

這三尊泥塑，便是道家正統祖師爺。分別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此三清尊神，無不被天下修道人所熟知。

只是葉清歡這小孩哪里認得，他只覺那居中的元始天尊的泥塑面善的很，隔著繚繞的煙氣，似乎還對他微微一笑了下。而待他揉揉眼睛再細看時，那煙霧后仍就只是一尊泥塑而已。他雖覺有些奇怪，但只當自己眼花了，并沒有說什么。

伯陽擺好祭品，看著跪在蒲葦上的葉清歡，正色道：“葉清歡，你可愿意入我不意宗，受我宗門約持？”

葉清歡雖不甚喜歡這座小道觀，但卻也明白自己一身根骨全無，也只有老道肯教自己，當下磕頭俯身道：“我愿意。”

伯陽見一路上處處和自己作對的弟子如此之乖，心下一喜，道：“我第四十八代傳人伯陽，現收你為弟子，受我道門約持。從今往后，不可濫殺，不可盜Yin，不可以道害人，若違誓約必受九天雷劫。你可愿意？”

葉清歡抬頭，借著燭火的光芒，看著面有得色的老道，道：“我愿意…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這三年，我不會叫你師父的。”葉清歡話雖如此，但還是向著老道，重重地磕了九個響頭。

老道本來就和他打了賭，也不計較這些。現又見他拜師之禮跪的如此正式而嚴肅，在一旁點了點頭，心道：這小鬼，刀子嘴豆腐心。

待葉清歡磕完九個響頭，老道才捻著胡須，道：“嗯，今夜我不意宗收得傳人，乃一大喜之事。小鬼，走，陪道爺我大飲幾杯去！”

這不意宗早已門庭衰落，不復當年光彩，傳至伯陽師父一代，更是一師一徒一脈單傳。伯陽如今忽忽已有百十來歲，雖離大限之期尚遠，但能收到一個看著對眼的徒弟，也不得不說是件大喜事。

伯陽帶著葉清歡走到中間的庭落里，只見四方見寬的庭落上，夜幕剛落，疏星點點。

不大的庭落間有一石桌，兩方石凳。

伯陽從儲物葫蘆里拿出了一桌熟食，又自廚房里拿出兩副碗筷，一只酒杯。

葉清歡早已不像當初那般看著他的儲物葫蘆而覺得驚艷。他只是想：等我修到一品道階時，也要去弄個葫蘆玩玩。

伯陽知葉清歡酒量不行，只給他淺淺斟了一點，道：“小鬼，從此之后，你就是修道之士，凡人眼中的大能了。來，你當飲此杯！”

葉清歡得了上次的教訓，因此只舉起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

伯陽舉著葫蘆，邊灌酒邊看了一眼飲酒的葉清歡，然后他放了葫蘆，有些開玩笑地罵道：“你這小子，長的像女的，怎么喝酒也像個女的？”

葉清歡瞪了一眼老道，往日在陸家村，他最初打架都是因為別人說他像女的。他一把搶過老道放在桌上的另一個葫蘆，當下狂飲了好幾口。

一抹酡顏在他的臉上淡淡地染開，有點妖嬈的風情。

伯陽老道哈哈一笑，道：“既然你步入了這修道一途，道爺我就和你說說一些常識。”

“亙古以來，人無不會生老病死，無不要轉世輪回。我道家祖師有感于此，夜觀星河而悟大道，遂創出大道求仙一途。這一途上，驚才絕艷者不可勝數，但從未有一人得道長生過。后來修道一途上出了一個驚世天才，他修道三十六年而不得，后于一顆菩提樹下頓悟佛法，自創了一個新的修行法門。”

“佛法？那是什么東西？”葉清歡好奇地問道。

“大陸上七國并立修道大昌，但在西北的蠻國卻是佛法昌盛的很，號稱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道爺我六十多年前也曾參與過十國戰亂時的佛道大戰…”

葉清歡略帶些醉意地聽著。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世間竟然還有一個佛門的存在。

“嘿嘿，扯遠了。道爺現在和你說說修道一途的道階劃分。道階分九品，一品為次，九品為尊。前三品統稱修士，會一般的道法手段。中三品為小修士，能夠御物飛行，千里飛劍。后三品則是大修士，能夠御風馭電，翻云覆雨。方今之世上，僅我所知的大修士，我大炎國僅五人而已，至于其它國家，我想最多不過二三人。”伯陽耐心道。

“那…在九品之后呢？”葉清歡聽著遲疑了下，還是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