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磕地的聲音響徹整間房內，聽著教人莫名的心悸。

“王爺，那提議將潲水當做膳食送來月華閣的人并非是奴才二人，這一切都是翠煙閣小菊的主意。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

“是啊是啊……王爺，那小菊……那小菊還說王爺您根本就不在意這新來的姬妾，即便奴才們侍候的不好，也根本就不會有事的……王爺饒命啊！”

“王爺，奴才家里還有多口人就等著奴才這點工錢，奴才再也不敢了，求王爺放過奴才一命，求王爺……”

冷郁騏早已聽得不厭煩，揚聲道：“戾！”與此同時，本該插于桌面上的匕首，竟筆直地向戾飛去，而后者長臂一伸，從容接過。

“一人剁去一根手指，至于哪根，你自己拿主意。”冷郁騏淡淡地朝戾開口命令道，仿佛這種血腥且殘忍的事情，根本就不值一提。

沐妍甚至覺的，冷郁騏此刻的決定，已是他的仁慈。

從前，她覺得自己是冷情的，但此番看來，比起冷郁騏，她似乎根本就是一位大善人。

“啊……”瓔珞驚呼了一聲，那抹猩紅乍現，刺激著主仆二人的眼球，而沐妍在此刻若說不害怕，絕對是假的，可她卻恰好在此刻瞥見冷郁騏嘴角揚起的那道嘲諷的笑意，胸前的雪丹又及時傳來暖意，方才跳動激烈的心臟，立即平復了許多。

她終于明白，冷郁騏之所以突然對她的膳食在意起來，根本不是他突然良心發現或是其他，而是“殺雞儆猴”，而她，便是那只事后才恍然大悟的猴。

何必呢？他根本就不需要做這些的，她方才不是已在他的面前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嗎？

沐妍暗自無奈，藏于袖間的素手，悄悄攥緊，眸中卻是不帶任何情緒，靜靜地“欣賞”著這嗜血的一幕。

地上跪伏著的二人，此刻已各自被戾剁去小指，十指連心的痛楚，旁人雖無法切身體會，但瞧著他們額間溢滿的細汗，以及因冷郁騏方才說不想聽到慘叫聲而死命咬緊的牙關……沐妍的心還是糾的厲害。

瓔珞悄悄在后頭拽了拽沐妍的衣袖，細聲道：“小姐，方才那掌廚師傅口中說的小菊是翠煙閣的人呢。”

見沐妍聽到翠煙閣絲毫沒有反應，瓔珞有些許急切，想著小姐自來到府里后，就不曾出過月華閣，自是對這府內的人以及各處院落不似她這個靜不下來，得空后總各處溜達的奴婢清楚。

“小姐，那翠煙閣內住著的，聽說正是深得王爺寵愛的姬妾，奴婢前些日子有幸見過一面，那模樣都還不及小姐您三分……怎么就會得寵了呢？”

沐妍一心多用地靜靜聽著瓔珞的細語，眼角的余光也一直是放在冷郁騏的身上，心里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妍不動聲色地對著瓔珞做了個禁言的指令，后者會意，立馬噤了聲。她才盈盈上前，柔聲道：“王爺，這時辰一耽擱，眼見著這未時都該到了，王爺您也該用食了。”

她見不得地上的那些斑斑血跡，瞧著時，腦袋總是暈眩不已，想著快些將這群人給打發了，叫瓔珞盡早處理，也總是眼不見為凈了。可奈何那二人都已被戾丟出門外，慌忙跑走了，這冷郁騏卻依舊沒有要離去的意思，無奈之下，她只好逐客。

“戾，去翠煙閣走一趟，就說今日本王要在這月華閣用膳。”冷郁騏迅速地使了個眼色，道。

戾應承了一聲，繼而快步離去。

沐妍蹙眉不解，他這么做到底是何意，她怎愈發地覺得捉摸不透，這滋味，教她極為不舒服。

“王爺，若是您打算留下用膳，也總該有個舒適的環境，可否讓瓔珞將地面的血跡先給除了，倘若不意瞧見，總是會影響食欲的。”她已是做了退步。

冷郁騏卻道：“無礙，本王瞧著倒覺舒心。”

變態！沐妍的腦中突然閃現這一詞來，忙佯裝輕咳了兩聲，唯恐自己忍不住就說出口來。

“本王聽說你這孱弱的身子是打娘胎里帶出的……”他換了個姿勢，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微變的臉色，又道：“那赫澤宸倒也有這個勇氣，竟將此事給呈了上去，教本王真是刮目相看。你說，本王可有以你的性命要挾，執意要你上花轎不可？”

沐妍莞爾，道：“王爺說沒有，那便沒有，至少賤妾這條性命現下是仍舊留著，當時發生了何事，又有誰能夠說得清？”

“你很會揣測人心，但本王最不喜被人看透！”

她以為方才那剁人手指的匕首理該是被戾一同丟棄了，怎知此刻竟又突然出現在冷郁騏的手上，任其把玩著，而他的臉上，竟若隱若現地閃著詭異的神色。

沐妍面色一整，暗道不妙，沉吟道：“只怕是王爺太過高看了賤妾，賤妾哪有那般本事。”

“本王不管你是大智若愚，還是真的愚鈍至極，你只管記著自己的身份便好！”言罷，冷郁騏從懷間取出一塊錦帕，兀自擦拭著手上的匕首。

見他不再言語，沐妍也只好站在一側，不敢多言。尚未摸透這人的性子前，她絕不會輕易挑戰上他的權威。

半晌后，瓔珞領著廚房眾人而來，指揮著將這遲來的午膳盡數擺上桌后，才欣喜不已地站在一側。

“王爺，該用膳了。”沐妍低喚了一聲，卻未得到回應，她也不敢逾矩先行落座，只好就這么杵著，耐心等候那仍舊垂首擦拭著匕首的男子。

冷郁騏到底是肯移尊往食桌而來，見他落座，沐妍終于舒了口氣，可未想她正欲落座，對方執起筷子的同時，他又冷不丁地說道：“本王可是曾允了你可以落座嗎？”

沐妍聞言，面上不意一愣，繼而忙垂下了眼簾，道：“是賤妾逾矩了。”

“站著。”他道。

孰料這一站，竟是站到他用完膳，沐妍也還是無法得以落座，腿腳的酸澀已無需多說。心中除了忿恨，還有一絲無奈。冷郁騏這段整她，她算是記在了心中。

她無奈的則是，她引以為傲的冷靜，竟總是能夠因為眼前這個邪魅的男子而輕易破裂，在他的身邊，她一次一次地被氣堵，但又一次一次地壓抑下去，江姑娘曾說過，這般情緒下，對身子只有弊，絕無益。

可那又能怎樣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是嗎？更何況，這個人真正的意圖她還尚未琢磨透徹，也不好與其正面沖突。倘若真如此作為，嚴重的說，那就是輕生。

撤去了午膳，戾才從門外踏入，臉上帶著絲絲的疑惑，方才他在門外可是瞧得仔細，那撤出去的殘余，比起平日來，顯然是少了許多。這對戾而言，算得上是一大奇觀了。

他整了整面色，躬身喚道：“主人！”

“讓她們進來。”冷郁騏沉聲命令道。

“呀，小姐，是翠煙閣的人呢。”瓔珞雖對方才冷郁騏那般怠慢自家小姐而不滿，但現下瞧著這陣勢，似乎是王爺要替小姐懲治那些人，心中竟也激動起來。

沐妍這才抬眸打量，那為首的女子，的確是貌美，只不過那扎眼的枚紅色裝扮，卻是看得沐妍直蹙眉。但她也不好給予人家什么評價，畢竟人人都有自己的喜好，總不該說自己偏愛素色，那全天下的人都穿上素色衣裳，才能夠稱得上是入眼吧。

心下估摸著對方大抵也才二八年華，可惜了那純凈的肌膚，被它的主人那般折騰，更別提她初進來時，房內的空氣竟被她滿身的脂粉味給占了去。

“阿嚏！”鳳伊正福下身子，怎料沐妍突然發出聲響，奪了所有人的眼球。

“王爺……”鳳伊當即不依，含妒的水眸悄悄向沐妍剜去一眼，繼而嬌柔的嗓音連帶著她仿若嬌弱無骨的身子一同向著冷郁騏而去，媚眼勾人。

沐妍突然想笑，趕忙生生給壓了下去。

不知為何，平日里瞧著并不覺著有多厭煩的人，今日看在眼里，冷郁騏竟覺得格外扎眼，尤其是那聲矯揉造作的嗓音，聽著甚覺刺耳。

冷郁騏的嘴角漸漸上揚，但眼角的余光卻并未從沐妍的身上收回，似笑非笑地將鳳伊一把拉入了自己的懷中，修長的手指勾起了對方的下頜，冰眸微瞇，俊臉慢慢向她俯去。

鳳伊笑得嬌媚，早將方才被戾壓迫而來時的態度給忘得一干二凈，本忐忑的心竟也因冷郁騏此刻的模樣，放寬了許多，膽子也不由自主地大了起來，嬌軀更是向他貼近，藕臂迅速攬上了他的后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