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雪又開始綿綿密密地下起來了，寧沁半躺在床上看香兒坐在床邊兒繡一方圍肩，這原是她要送給娘親的，怎奈爹爹像忘了一般遲遲不提，叫她也不知如何說起。

雖說哥哥已經告訴她，娘親被安置在了合宜的地方，可大過年的，別人家都是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偏偏他們家的飯桌上沒有娘親，這年叫她怎么過得舒心？

“誒……”寧沁自嘆了一回，眼瞧著香兒手里的秀活兒卻是早無心看了。

香兒看寧沁愁眉不展的，努起甜甜的笑脆聲道：“小姐，你又在想夫人了吧……香兒會快快地繡完了手里的圍肩，好叫你到時候親自給夫人圍上！”

寧沁報以淺笑，雖是不那么沉迷了，卻也并不明朗：“外面下著雪，冷得很，你脫了鞋進被子里來吧，省的凍著了。我有些乏了，直犯困呢，到晚宴的時候你記得叫我……”說著說著聲音已經越來越含糊不清了，看來真是困得不行了。

昨兒一直折騰到夜里才回來，寧將軍知道了特地給府里放了假，這會子除了一早寧將軍到梨香苑里練了一陣子劍，整個寧國府都還是靜悄悄的。

瞧著寧沁睡熟過去，香兒收拾了針線小籮筐悄悄起身去了擱屋。袖兒起來掀開簾子進來，把寧沁伸出在外面的手擱在被子里，替她掖了掖被子，下了層輕幔。

寧沁因著明日的千禧節不曉得奉什么樣的禮物煩心了許久，偏是回府的這些日子就沒有一日是空閑的。

原先因為寅心公主常要吃梅子配青酒，煙兒、云兒做不來，又害怕挨打，便跑去尋袖兒幫忙，袖兒一下子做了各種不同口味的梅子弄了十幾壇。

月初的時候有新做的幾樣兒時新蜜食，袖兒今早去看了，味道算不得上好，卻是格外新鮮，想著到時候就給大小姐送去當禮物了也并不失禮。

中午寧漓囑咐著備了幾樣寧沁喜歡的飯食，特地叫侍書送去梨風閣。昨兒累得骨松皮軟，一早醒來渾身都要散架了，想著沁兒那丫頭定然也累得不輕，再體恤著房下，飯食什么的定然吃不好。

寧沁最是貪懶覺的，早上不好擾了她，這會子該是餓的時候了，因是自己還沒吃呢，先給寧沁備了送去。

誰道侍書走到梨風閣，見里頭雪澤和明澈也一人帶了個食盒子在外廳打瞌睡，想是大小姐還未醒來，便尋了袖兒交代了，袖兒聽了把食盒擱在暖箱里點頭叫她去了。

侍書不禁疑惑，悄聲道：“姐姐，雪公子和明公子的食盒怎么不交由你暖在箱子里呢，這么著就不用在這兒愣等著了。”

“他們愿意等著，我總不好奪了食盒攆人吧！”袖兒想起來就來氣，一面打發了侍書道：“你也回去吧，外頭冷呢，只叫公子別擔心，早上小姐也是進了粥食又睡的，橫豎有我們呢。”

侍書應了，道了除夕的安，自出去不提。回去梨雨軒報備了，寧漓聽了沁兒進了早飯甚喜，不覺也多吃了些。

外面的雪小了些，寧漓用了中飯往門房那里坐去了，臨去時叫侍書添了一籃火炭，自擔著去了。

梨風閣這邊兒寧沁睡足了，做身起來跟袖兒要茶，袖兒才備了茶進去，后面明澈便跟著擠了進去。袖兒想著半晌的事心中不快，有心晾著他，便也不說。

寧沁閉著眼睛用了茶，縮著身子便要躺下再睡，明澈忙上前道：“都中午了，你也睡夠了，便是再睡，也該吃了飯再說，我特地叫廚房的大娘照著你喜歡的做了幾樣，你嘗嘗也好……”

明澈說了半天，寧沁連個聲兒也不吱，袖兒眼瞅著寧沁早睡過去了，實在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明澈碰了一鼻子灰，提著食盒出了口氣，悶著聲翻眼瞥了袖兒一眼，自出去了。

他前腳剛走，袖兒嬉笑著悄悄伏在寧沁耳邊道：“小姐，明公子走了。”

寧沁睜眼笑嗔她：“壞丫頭，看我不擰你呢，你才出了被人捉弄多大時候，便也學會來捉弄人了。”

“小姐，莫不是心疼了？也是，怎么說明公子也是咱未來姑爺呢！”袖兒聽了，一面躲著寧沁的手，一面變本加厲地作弄起寧沁來了。

“叫你胡說！趕明兒也尋了人打發你走吧，越說越覺得你留不得了……”寧沁一把擰在袖兒腰窩上，兩人悶著嗓子笑鬧起來。

袖兒憋著笑起來，到隔房里把寧漓送來的食盒拿來，在床上擺了榻桌，把碗碟擺開來，道：“公子最是疼小姐的，怎能叫他的心意白費呢！”

“敢情是因了這個！”寧沁取笑她一句，見她一下子紅了臉，偷樂著掩了，道：“叫他們也進來吧，喊上香兒、煙兒、云兒和小侍禮，并婆子一塊兒，咱們先在這兒吃個小團圓飯。”

袖兒一聽，心中甚喜，一時也忘了害臊，順著出去辦了。

桌上的飯菜擺在一處，寧沁、雪澤、明澈雖沒有進多少，同著梨風閣的一眾人卻是興致甚高，末了還飲了果酒。散了席，各自回去休息了，養著精氣神只等著晚上的除夕宴了。

到了時候，袖兒喚寧沁起來，同著香兒把她梳洗打扮了。換了套時新的鮮鵝黃帶艷色繁花團簇彩繡的暖裝，外面罩了艷紅色綴純白長兔毛帽邊兒的大氅，挽了對髻半散配黃桃珠幕的花飾，歡歡喜喜地去了。

進了飯廳，猛地看見寧忠身旁坐著的雪顏，寧沁頓時喜不自勝，眼含熱淚地朝她奔來，一頭扎在雪顏懷里嚶嚶地道：“娘親，你過得好嗎？沁兒真的好想你……”

“娘親又何嘗不想念沁兒，如今看著你無事，娘親一直提著的心也可以放下了。”雪顏擁寧沁在懷里，笑顏傾城，撫著寧沁的長發滿是憐惜。

“娘親，這餐除夕飯，有你才是完整的。若是你今日還不回來，我和哥哥真的不知道要怎么下咽這頓飯呢。”寧沁扶住雪顏的手臂錯開身，臉上帶淚卻含笑。

雪顏抬手輕柔地替寧沁拭淚，嫣然輕語：“你也坐到席上用飯吧，我聽漓兒說，你好久不曾好好地吃飯了，今天也好好補償補償吧。”

“嗯。”寧沁乖乖入了席，執著筷子先給爹爹、娘親、哥哥夾了菜，又遞了一大塊兒魚肉給寅心公主，這才喜滋滋地吃了起來。

旁邊被忽視的某人很不爽，雖然今天中午他們吃得很開心，可寧沁這會兒的行為顯然是把他跟雪澤擺在了一個檔次，他再怎么說也是她的未婚夫，怎么可以跟一個軍奴等齊？

雪澤倒是無所謂，宛若家常似的寒暄著，自然地享用著飯食，不知情的看了，指不定要以為他是寧國府的兒子或者女婿呢。

食至過半，明澈的小情節在溫馨的環境里慢慢淡化，一桌子的人和各自的大丫頭一塊兒一起入了席，齊著說故事、講笑話、傳令對詩……好不熱鬧。

新年的鞭炮燃起來，“噼里啪啦”的聲響遠遠近近響成一片，在這洋溢著濃濃的喜氣的氛圍里，寧國府里的一家人一起離席走到院子里，對著次第升空的美麗焰火，許下了新的一年美好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