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靜了下來,寅心公主閉著眼睛想著春華才在外頭說的話,一字一句皆是冰冷刺骨,皇后這是要逼著她去死呢。
“當當當……”墻上的暗室里,林福安輕輕地探著出口,寅心公主由著他敲了一會兒,這才開了機關。
“帶我走吧!”
林福安還在池子里往上爬著,猛地聽見寅心公主的話,一頭跌了下去。
寅心公主轉頭看著墻上的空洞,心中突然間滿是茫然:她現在什么也沒有了,她無需再在這里掙扎了,她想離開,找個可以帶她離開的人離開。
如果被寧將軍或是皇后的人馬捉了,那便真是她命中注定如此,大不了一死,她也認了。
林福安在下面躲了許久,也不見寅心公主出聲,終是覺著這么著不是辦法,想了又想,最后還是試探著小心翼翼地爬了出來。
寅心公主抬眸看他一眼,臉上難掩的凄慘,蒼涼一笑,道:“事已至此,你若愿意,便帶我走吧。皇后既叫你來做這樣的事,想是已下了決心不留我了,如何都是一死,倒不如拼一回呢。”
剛一進門的時候,寅心公主就已經覺得不對了,春華在龕爐里焚了混了迷香的玉梨香,雖然很淡,但對于長時間聞著玉梨香的寅心公主已經足夠了。
她乖乖地躺到床上,只想看春華究竟想對她做什么,不想,枕頭里居然也暗藏了毒針,一睡在上頭,銀針刺出,寅心公主受了針很快就僵在那里,心里清楚,卻是什么也不能做。
林福安進來的時候,她也是知道的,可她因那藥的作用無法出聲,只能承受著他的欺辱默默流淚。
這是她欠林奇安的,她知道。林奇安自她被皇后從晚晴貴人那里救下時,已經與她的命運糾纏在了一起,如果不是有林奇安在,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經在皇后面前死了多少回了。
可是,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真的太誘人了,當皇后把寧將軍和林奇安放在她眼前叫她選擇的時候,她選擇順應皇后也順應自己的意思,拋棄了那個一直以來像呵護著寧沁的寧漓一樣呵護著自己的林奇安。
林福安恨她,是應該的。
林福安躲閃著寅心公主的目光,喉頭不安地上下滾動著,到最后也只說了一句:“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奇安!”
“我不能帶你走,應該帶你走的人是奇安,不是我。我已經犯下了大錯,不能再一錯再錯了。”
寅心公主笑了,生生在她蒼白的臉頰上笑出了淚花,迷蒙的目光里透出絕望,啞啞地笑著:“你走吧,池壁北面上頭的暖爐是個假飾,從那里可以一直通到城郊的樹林里。”
林福安瞧著她嘆了口氣,心中不無擔憂,低低地說了句:“你的話我會帶給奇安的,請你也自己珍重!”
“不用了……”寅心公主的淚水淹沒了眼睛,輕輕地呵氣出聲。
“春華是斷不能再信的,若有機會可以借他人之手除掉她,千萬不要手軟!”林福安心中滿是愧疚,只在心里默默祈望她能等到奇安帶她走。
暗門落下,寅心公主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流淚,淚水順著眼尾流進耳朵,慢慢地溢出來濕了枕頭,在繡了鴛鴦的花枕上暈開兩團深色。
夜還有很長,長到寅心公主祈望它永遠不要亮起來,好像這樣她就可以不用面對事實的審判,可以繼續躲在寧國府里當她有名無實的大夫人。
天亮的時候,寅心公主終于沉沉地睡了過去,昨晚的事對她來說已經成了過去,但對隔壁下房的春華來說,一切才剛剛開始。
一大清早,寧忠同著雪顏和眾夫人、寧沁、寧漓在大廳里齊坐一堂。
春華一沒睡,這會子被叫來中堂卻是精神特別地好,瞪大著一雙眼睛瞅著眾座,心里打鼓般只盼著自己能躲過此事。
寧忠坐在上位,看著下頭跪著的春華喉嚨里吁著口氣,淡淡地開了口:“昨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按你所知道的,照實說來。”
“回……回將軍……昨天晚上,奴婢是受公主之托,守在門內特地等那人敲門時接他進來,然后領他去到公主的房間。到了公主門外,公主說有話與那人說,便把奴婢趕了出來,還叫奴婢在外頭候著,這才遇上了兵士看到的那一幕。”
春華縮著肩膀,兩手交握在膝前,抖著手臂不住地打顫,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忽來恍去,口中所出言語直瞧著寧忠的面色閃爍其詞。
“你口中‘那人’卻是何人?”寧忠看著她回話的那副樣子,面不改色,繼續問道。
“回將軍,奴婢不知……”春華抬頭快速掃了一眼寧忠,低下頭小聲回道。
“那你領著他走了那么久,總知道他的模樣吧。細細地描摹出來,旁邊的畫師會照著你說的為那人畫像,到時你只用說像不像便是。”寧忠使眼色知會了旁邊坐著的一排畫匠,示意她可以說了。
春華蠕動著嘴唇抖了好長時間,末了只低著頭聲如蚊納般回道:“回將軍……奴……奴婢并不曾看清那人的容貌,況……況且,書中有言,女子對男子應低頭垂目,目不直視……所……所以……奴婢沒有辦法描述……”
寧忠盯著她看得她直發怵,黙了默,復又淡淡道:“照這么說來,那男子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你也一應不知吧?”
寧忠面上含威,一掌拍在了旁邊兒的幾案上,桌上的茶盅登時錯開碗和蓋,豁出了好些茶水來。
春華被他嚇得身子一抖,眨巴著眼睛不知該如何是好,嘴唇哆嗦了幾回,嘴里直發渴,半天才擠出一句:“奴……奴婢不知……”
“簡直是一派胡言!寅心公主與你素來交好,多次為你求情,你不知感恩便罷了,竟然還捏造莫須有的罪名栽贓陷害,寧國府怕是容不下你的。”
寧忠惱得頭上冒煙,臉憋得通紅,寧家數百載居在這里,還從未出過這樣的惡仆。一個小丫頭,年紀輕輕就詭計多端,性情乖張,挑撥離間,甚至還想借刀殺人,真是叫人膽寒。
“不,將軍,奴婢所言句句屬實,請將軍明鑒。”春華一驚,面上怖懼之情躍然紙上,惶恐地直起身子請求道。
“一個妄圖置人于死地而不擇手段的人,不論你的話是真是假,我都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再聽下去。你走吧!”寧忠已無心再聽,別過臉去,抬手止住春華欲言的動作。
“春華說的是真的。公主早就心有所屬,她從來就沒有愛過將軍,她真正喜歡的人是一名侍衛,她之所以會同意嫁到寧國府,不過是想離開皇宮,尋找機會與那侍衛私奔。”
春華委屈地沖寧忠大喊道,淚水不覺已滑過臉頰,咧開大哭的嘴巴扯得她整個面部都有些變形的猙獰。
寧忠聽著春華的話,心中一興,不覺流露出淡淡的愉悅。他跟寅心公主的婚事于他來說一直都是件憾事,他的心全在雪顏身上,而對于寅心公主,他一直都只有君臣之間的敬畏和尊重,這對寅心公主不公平。若是有可能,他反倒希望自己可以幫助公主找到那份真正屬于她的幸福,這樣才不枉她的青春年華和真情的渴望。
“起來吧,從今往后便去別處吧,梨正園就不要你侍候了。”寧忠起來同著雪顏越過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