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宜寧公主有些意外。
三皇子又說:“只是家常的敘話,也就本殿和內子,幾個侍妾。難道公主覺得請的人面子不夠大?那本殿再去請大哥、老七來作陪。”
“宜寧不是這個意思。殿下這樣說,宜寧哪里還能拒絕?容我稍作梳洗,勞煩殿下帶路去吧。”
她回過頭,悄聲吩咐春菱快些準備些見面禮,帶給三皇妃。準備妥當了,這才動身與三皇子一起往外走。
秋云一面扶著公主,一面打量偷偷打量三皇子,二十五、六歲的光景,一襲黑底銀龍的水滑綢緞袍,頭戴雙翅烏紗帽,黑亮的長發整整齊齊垂到腰,文質彬彬。
論模樣,不比七皇子差;論舉止、談吐、學識和名聲,卻比七皇子強了百倍。
她心里暗想:只可惜已經娶了妻,不然把公主給了這位年輕的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的一對佳偶,不至于辱沒了咱們公主好好的人品相貌。
一塊如茵草地上,巨大的屏風圈出一塊地方,里頭燈火通明,酒席已經準備好了。一群侍女簇擁著一個豐腴柔美、端莊華貴的貴婦出來。
宜寧公主料定是三皇子妃,施了南越的大禮,“給皇妃請安。”
“妹妹快快請起。”三皇子妃拉著她的手,慢慢把她上下打量,笑嘆不已,“早上聽蕪妃娘娘提起妹妹,我還不信,現在親眼看見,才相信有這樣的好姑娘。”
宜寧愣了愣,忽然想起蕪妃娘娘是三皇子親生母親。看來,這一場家宴,并不簡單。這種客氣得過頭的話,她早就應付自如了,笑道:“宜寧哪里比得上娘娘。”
他們坐下,開始酒席。其實初次見面,宜寧覺得生疏,并沒有什么話可說。幸好三皇子妃招呼周到,不至于冷場。
酒過三巡,三皇子妃滿臉遺憾地說:“我見妹妹這樣好,真恨不得招進府來,日日一起說話。恐委屈了妹妹,讓出我這正房也情愿。但皇上指給了七皇弟。只怪呀,我們家這個沒福氣。”她笑盈盈看了三皇子一眼。
宜寧尷尬地看了三皇子一眼。一旁的秋云暗暗翻個白眼:真要你讓出正妃地位,你還能笑得出來?沒有確定七皇子之前,你只怕日夜擔憂皇帝會選中三皇子吧?
三皇妃又問:“妹妹和七皇弟相處怎么樣?”
聽到這里,宜寧忽然有點醍醐灌頂,蕪妃娘娘這一派,想刺探她和尉遲南!不知道這一派是想破壞和親,還是擁護和親。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還好。他傷了一陣,我也病了不少時候。所以還沒真正說過幾句。”
王妃笑起來:“七皇弟這一出英雄救美,為公主傷了自己眼睛,已經傳為美談了。妹妹大可放心,我還沒見過七皇弟為哪個女人這么拼命呢。”
宜寧低下頭,喝了口辣辣的酒,面上飛起淺淺嫣紅,再低下頭去,嬌羞的效果就出來了。
她打定主意不多說,讓別人探不出虛實。自己與尉遲南背地里相敬如“冰”,卻不能讓別人看出。這個道理她很明白。
這時,外面忽然響起一陣朗朗笑聲,“皇兄喝酒,怎么不請兄弟?”一個淡黃錦袍的男子轉進屏風里,俊美逼人。
侍女們紛紛行禮:“給七皇子請安。”
宜寧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尉遲南也沒想到她在這里。四目相對,都愣了。
三皇妃打趣:“公主才坐了一會兒,七皇弟就耐不住找來了?”
尉遲南回過神,調轉目光,嘿然道:“我是聞到了皇嫂的酒香,特地過來的。好久不見,皇嫂又漂亮了,讓我好想。”
三皇子妃笑得受用。
三皇子起身,“可是有正事?”
尉遲南醒悟,“哦,對了。父皇說,御林軍都尉方大人巡視的時候,在松溪林遭遇黑熊襲擊,傷得不輕,要送回豐都醫治。現在只好叫……副都尉吳大人暫管御林軍。”
三皇子爺當即蹙起了眉尖,“吳霈霖吳大人?”
“唔……好像是,”尉遲南想了想,“誰記得叫什么名字。管他呢,又不是什么大事,父皇單叫我知會你一聲。”
三皇子垂下眼睛,片刻,他回頭對王妃和宜寧公主微笑道:“本王還是去看看的好,有勞王妃招待公主。失陪了。”
他腳步匆匆離開。
宜寧公主心里猛地一沉,覺得事有蹊蹺。御林軍是保衛天子安全的一支禁衛隊伍,都尉一般是皇帝嫡系親信。無論皇帝留宮還是出行,都要隨行保衛。御林軍的指揮怎么能隨隨便便換人?!!!
試想,保護皇帝的侍衛,換成不是親信的人,豈不危險?而且,都尉身邊跟有衛兵,怎么可能輕易就被猛獸襲擊?
這種事關系重大,隨便哪個權力中心的人都知道。偏生尉遲南居然說“不是大事”!宜寧公主想,這人果然不問政事,身為皇子,連這些簡單的關系都不懂,他怎么活到現在的?他是真糊涂,還是假裝?
尉遲南當然不知道她的想法,早把御林軍丟在腦后,笑瞇瞇靠近三皇子妃,“皇嫂,我特地過來討一杯酒喝,你還不斟來?”
三皇子妃推推他,“穩重些!公主在這里,你快去陪陪人家。”
尉遲南回頭,對宜寧笑道:“公主,你就賞我一杯吧!”
宜寧動手斟滿一杯,低下頭,雙手呈給他。尉遲南接過來,眼睛笑得彎彎的。兩個人自然得就像從來沒發生過齟齬一樣。
三皇妃搖搖頭,“七皇弟,你也該懂禮數了。公主如此嬌貴的身子,豈容你輕薄。開玩笑也不是這樣的。”
又對宜寧笑:“公主千萬別往心里去。這老七,從小就頑劣。過兩年歲數大了,就能穩重些。而且他是有慧根的,成就一定不比兄弟差。”
宜寧一笑置之。
吃過幾杯酒,尉遲南說西蒙皇儲送了幾匹好馬,要帶宜寧公主去選馬,順便消消食。三皇妃只好放行。
一走遠,尉遲南就收起剛才的笑盈盈,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
宜寧也沒有勉強自己,面無表情跟在他旁邊,一聲不吭。
遠處巡邏的士兵影影綽綽,侍女們在身后不遠處跟著。天上的月亮將近盈滿。平原上的月色分外清冷。
宜寧抬頭看了看他——精致的側面剪影在月光下柔和了不少。他很高,她只到他耳垂。若隱若現的龍涎香飄過來,繚繞鼻端。
她在心里頭嘆口氣,又垂下頭去。
他們當然沒有去選馬。在她帳子外,他停下腳步,漠然道:“我就不進去了。”
宜寧唯有福了福,正要轉身,耳邊又聽到他冷冰冰的聲音,“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