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吉日，一行浩浩蕩蕩的皇家儀仗朝圍場出發。到了圍場，剛下馬，尉遲南就走過來，行禮完畢，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淡淡道：“父皇讓本殿來知會，待會兒要立祭，公主可要前往參加？”

宜寧愣了愣，還未來得及說話，尉遲南隨即冷漠地說：“女子怕血，多不參加。皇妹和郡主等都不出席。依我看，公主也在帳中歇息，我自去回復父皇。”說完，他轉身就走。

“殿下且慢！”宜寧暗地里握緊拳頭。

尉遲南轉身，淡漠地看著她。

宜寧公主緩緩呼吸了一口氣，微微一笑：“請殿下回去告訴陛下，本宮稍作休整，然后就去參加。”

尉遲南只說了一個字：“好。”隨即離去，似乎一刻也不想多留。

望著他的背影，宜寧顰眉，暗哼了聲，微側了臉望了荊如風一眼，示意他近前來。

荊如風一直在距離她丈許之處靜靜守候，他耳力甚好，尉遲南對公主所說之話自然都聽得清清楚楚，此時見她意，便上前幾步，微垂了頭候命。

“荊將軍，狩獵的‘立祭’是干什么的？”她悄聲問。她近日學的晉朝風俗，只細細看了日常起居和婚嫁，卻沒看圍獵的。

“立祭就是開獵前，將兩頭雄鹿割喉取血，直至血枯而死，然后歃血立盟，祈求狩獵豐收。”

“血枯而死！”宜寧公主倒吸一口涼氣，沒料到如此血腥的場面，她有些后悔自己逞強。但，騎虎已難下。

過了一會兒，果然有御前侍衛來引宜寧過去。

晉朝皇帝、各位皇子等均在座。她坐好后，略為四顧，果然除了陪伴在皇帝身旁的蕪妃娘娘，沒有別的女眷。

圓木堆的高高的祭臺上，兩只雄鹿被綁在一起，并不大，偶爾輕微抖動耳朵，也不掙扎。睜著大大的漆黑眼睛，無辜，哀傷，逆來順受，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命運。

宜寧心里一窒，難受得緊。

秋云忽然俯身在她耳邊輕道：“公主，待會兒如果受不了，就把棉花塞到耳朵里。荊將軍會擋在你面前，這樣你好過些。”她把兩團軟軟的東西放入公主手中。

宜寧點點頭，緊握住棉花，竭力保持表面上的鎮定。

忽然，號角吹響。悲涼的聲音將鹿兒驚了一驚，羞怯不安，無措張望，也跟著“嗷——嗷——”，輕軟地呢喃起來。又綿又軟的叫聲直刺宜寧公主的心臟，一陣陣抽緊，涼涼的淚水一串串掉下來。倒不如把她綁上去，可能還比現在好受些。

她借著揩淚的遮掩，偷偷看了旁邊的男人，卻是一個個面無表情、麻木不仁，使得她寒意遍布全身。

祭臺上，無辜的生靈猶在嗷叫。一把鋒利的尖刀高高舉起，映出劊子手的臉……

宜寧迅速把棉花塞進耳朵。春菱和秋云在兩邊，分別握住她的手，彼此支撐依靠。六只手，都冷冰冰，顫抖著。

她不該出席，更不該拖上春菱秋云來。如果是在南越，她尚可掩面躲進父皇的懷里，可在這里，為了國家尊嚴和顏面，她只能直挺挺坐著，眼睛還要直視前方，保持端莊的儀態。

荊如風邁步上前，撐開披風，嚴實地擋在公主面前。

另一頭的尉遲南轉頭，略看了一眼這邊，眼光閃了閃。

不知煎熬了多久，總算立祭完畢，宜寧勉強撐著回到帳中，剛坐下，就和春菱、秋云一道流下淚來。

秋云哭得稀里嘩啦，抽噎道：“割喉取血好恐怖，鹿兒好可憐，奴婢心酸死了。公主，公主……難怪女眷都不參加。那些冷心冷面的臭男人，才能無動于衷吧！”

宜寧公主一言不發，默默端坐，眼淚洶涌不能停止，心里難受到不能自拔。

春菱哭著勸解：“公主，身子要緊，不要太傷心了。”

“我哪里……是哭鹿兒呢？”她低聲道。

她跟鹿兒，又有什么區別？都淪為晉朝人的玩物，命不由己。

忽然，有人來報，晉朝皇帝賜下鹿茸、鹿胎膏、鹿心血、鹿鞭等物。

宜寧低頭擦掉眼淚，拿起菱花鏡一照，臉色蒼白，只得用粉撲了撲，勉強遮了，才讓人進來。

帳簾被掀起，荊如風引著三皇子走進，身后跟著裊裊娜娜的一行侍女，手里都捧著大紅漆盤。

她沒料到竟是他來，連忙上前迎接。

三皇子笑意淡然：“父皇派給本殿任務，將兩頭鹿所得鹿茸、鹿血等藥材，分別送給公主和西蒙皇子。”

宜寧命春菱收下賞賜，宛然道謝：“殿下走這一趟，辛苦了。陛下恩典，宜寧明日當面拜謝。”

她的聲音略沙啞，三皇子聽了，往她臉上看了看，發現她眼眶紅了一圈，便知道肯定是觀看了立祭的緣故。他不動聲色，只說：“本殿走這一趟，除了父皇吩咐，還是內子的意思。她早希望與公主結交，想請公主過去。就在不遠處，她已經備好了酒，還學南邊做了菜肴，請公主賞臉過去一敘。”

“這……”宜寧公主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