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帶史元香出來買衣服。

坐在商城百貨的休息區把信息發給了白狐貍，我抬頭掃了一眼面前穿著碎花長袖配米白色襯褲扭來扭去的史元香忍不住嚴肅地咳了兩聲提醒她注意。

這貨馬上就不扭了，可憐兮兮地湊到了我面前問：

“好看嗎？”

“……真的丑。”

我一臉認真地看著她，直接無視了站在一旁陪看的銷售小姐白里透青的臉色。

“…我覺得還不錯……”她小聲嘟噥。

“是啊，這位小姐眼光很好，這是我們店本期的換季新品春季田園主題，這種布料染出來的顏色不容易掉也很漂亮，年輕姑娘穿著都非常顯活力……”銷售小姐插得一手好話，講著講著她的臉色居然和緩了起來。

……真是神奇。

“糾正您一點，現在已經是夏天了，另外，這孩子……”我短暫地思索了一下稱呼，“也就是我妹，她本來就年輕活力陽光四射不需要更多的衣服來襯托畢竟我們買的已經夠多了，所以——”

我把臉轉向史元香，淡淡看她：

“你把衣服給我脫下來，要回家了！”

…　…

看著身邊提著大包小包走得搖搖晃晃還硬是要湊到櫥窗前看其他東西的小姑娘，我感覺我的耐性已經快要突破臨界值。

如果不是因為這孩子的特殊……

我不動聲色地扣了手指一下，腳下锃亮的黑色細高跟踩得“咯咯”響，幾步就把流連在櫥窗前的逗比姑娘直接拽到了身邊，伸手挽住她的胳膊迅速嚴肅了臉上的表情：

“待會兒我們會去珠寶店，你只要看你喜歡東西就行了……你注意配合我，在我和別人談話的時候不要插嘴，站在我身邊就好。明白嗎？”

史元香張了張口想要問為什么，但還是在我刀一樣的視線中勉強記起了今天全都被她拋到腦后的酒店問答禮儀，于是乖巧地點了點頭，把嘴里的話咽了回去。

有些不放心地拉緊她的手臂，我徑直朝商業街那家最大最顯眼的珠寶店走了過去。

…　…

一個正常人，她擁有一個充分的理由拿走她丟在陌生人家里的包包，但她卻只是偷溜進別人家里刪掉了自己手機上所有的通話記錄。

或許這只是因為她擔心醒來的陌生人會發現什么線索，但是任誰都知道，找個機會將自己的包包合理取走才是最明智的決定……而且拿回東西的時間越快越好。因為長久不去拿屬于自己的東西回去，一樣會讓人生疑。

但她卻整整三天沒有再出現——除了前天早上她那次讓人摸不著頭腦甚至可以說是多此一舉的入室刪記錄活動……

但是今天早上與段先生的對話卻讓我意識到重要的一點——

林娟的失蹤并不是偶然。

當然現在我還不確定她是不是失蹤，或許只是因為她太忙了沒有時間來取。

不過有意思的是，早上查看她手機的時候不僅有未接來電，還有一系列來自不同號碼的未接信息……說實話九宮格密碼鎖簡直是萬惡的來源，失敗十次就要等三十秒的時間才能進行下一次解鎖……但是上帝在某些時候還是溫情地站在我這邊的——當我畫出一道橫穿中間三個圈的肥胖閃電時，密碼解開了。

遺憾的是前天以前的通話記錄和短信已經被刪除，還有一些聊天軟件也被卸載掉了；幸運的是這姑娘沒有給她的短信來個變態的加密。

這幾天的短信大多是關于一些工作報告和通知，到后面就是上司和朋友關切的詢問，比較惹眼的是一堆亂碼的一封無名短信，還有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打了備注的陌生號碼……林娟還有閑心把同事和朋友區別了兩個分組，不過這大大節省了我在網絡上找她工作地點的時間。

網絡百科結合吳申月的小筆記本我得到了幾條可靠的信息：第一，林娟工作的地點是市商業街XIB珠寶店市分店，相當于XIB的子公司。第二，她自畢業開始就在XIB工作，不過當時是在孫公司，今年上半年才被調到子公司上班，目前的職位大概是個專柜組長。第三，其實也不確定，畢竟那是她三年前居住的寓所——根據筆記本里的記錄，她為了工作方便零八年住在孫公司附近，那個孫公司位于屬于南城郊外的一個附屬區里。

而之所以要偽裝成普通商戶進XIB買首飾，更多的是為了確定林娟現在的寓所……以及她的人身安全。

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冷硬的雪白大理石板上，我面無表情地帶著史元香走到賣鉑金首飾的柜臺前細細打量著柜臺里奪目的首飾，不由地想起了第一次與林娟見面時她脖子上掛著的那串閃爍著的鉑金項鏈。

如果確定林娟已經失蹤，那我也基本可以肯定……段國然正在進行一場臨走前的——

線索大掃除。

…　…

史元香有時候讓人放心的一點就是，只要是你吩咐過的話，她就一定會照辦。

雖然這恰恰也是讓人難以信任她的一點。

挑首飾這種事情似乎已經離我非常遙遠，回想起來卻讓我感覺好像牽扯到了上輩子曾經擁有過的一些回憶……以及那些很久不曾敏感過，卻依舊能感覺到疼痛的神經。

白晃晃的燈光和白晃晃的地板以及透明柜臺里白晃晃的鉑金首飾都給人一種相當難受的不適感，視覺上帶來的眩暈沖擊讓我忍不住別開眼，不得已用手臂暗地里碰碰身旁的史元香，讓她來挑。

這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心領神會，挑選商品的經驗顯然遠勝于我，當即就趴在柜臺上低頭專注地看了起來。

“請問您需要點什么呢？”柜臺店員有著一雙格外毒辣的眼睛，第一句話就沖我殺了過來。

“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我堅信我隨口胡謅的技術已經到了一種爐火純青的地步，“我是帶她來挑生日禮物的，只要她開心就好……有什么推薦嗎？”

“啊，生日嗎……”店員一副很清楚的模樣微笑著指了指柜臺里的一枚吊墜，墜子是顆小巧精致的桃子，看上去倒是很可愛，“您看這個怎么樣，這是本店首席設計師D杰斯里的新作品，特意為甜美嬌小的女性設計的一款水蜜桃造型的吊墜，簡潔但寓意豐富，您妹妹戴上它肯定更加醒目，她長相屬于甜美型的……”

“我猜你們的設計師肯定很擅長如何討女朋友歡心。”我隨口丟了一句。

適應了光線后我開始研究里面的各色首飾，因此也就沒有看到史元香朝我投來的奇怪一瞥。

“能讓她試試嗎？”我問。

“當然可以。”店員抽出裝有吊墜的盒子，小心地將它取了出來，如流水一樣的銀鏈瀉在手中，如同將散發著月光的鎖鏈握在了手里。

不能怪女人對珠寶首飾著迷或瘋狂——誰不想要握住太陽或月亮的光輝呢？哪怕只有一刻。

細細的銀鏈掛在淺黃色的優美脖頸上，分不清是項鏈襯托了脖頸還是脖頸襯托了項鏈……但顯然它們相得益彰。那顆晶亮的桃子還未深入女孩過早發育的事業線中，大約隔了半指的距離在鎖骨附近與它遠遠相望。

“你覺得怎么樣？”我問。

她摸著脖子上的銀鏈，卻還是盯著其他的首飾不說話。

“看上了其他的嗎？”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哪個？”

店員適時地插話進來：

“如果您還看上了其他的項鏈，本店最近有買滿五百送一百，買滿八百送兩百的活動，上不封頂，這是我們的活動單，您可以看一下。”

手里捏著店員塞過來的活動單，我漫不經心地掃了幾眼，就聽到史元香說：

“都很漂亮呢……對了姐姐，你不是有朋友在這里嗎，應該還可以優惠吧？”

干得漂亮小香香！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在心底抱怨把史元香帶在身邊的決定，實際上我想抱著她狠狠甩一圈表達我的開心——他媽的終于找到話題了，正愁不知道怎么把話引到林娟的身上去！

但是表面我卻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一副才想起來的面癱神情。

“確實，但是我不知道今晚是不是她值班……這幾天她的電話總是打不通。”

店員被我們一唱一和的對話給說得愣了一下，片刻后她猶豫道：

“請問您說的那位是……？”

我稍稍站得正直了一些，認真地回答道：

“啊，她叫林娟，是我以前的大學同學，你認識嗎？”

“呃，她是我們柜臺的組長……”

“是嗎，那她今晚值班嗎？”我裝作驚喜的模樣問道。

“不……實際上，她已經兩天都沒來上班了。”

店員的眉宇間透露出一縷不易察覺的擔憂。

“……是這樣嗎，為什么呢？”我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我也不太清楚……林娟小姐的電話從前天起就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嗎，其實這幾天我恰好想去拜訪一下老同學，我是特意從北城帶著我妹來的，前幾天的同學聚會也沒看到她人……主要是不知道她現在住在哪兒，電話也打不通，不然我就去看她了。“

”……您真的是她的大學同學？“店員帶著點懷疑地又問了一遍。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一副感覺好笑的模樣：

”難道這還能有假？不過說起來，你有她的地址嗎？“

店員沉默了很久，過了一會兒，她又恢復了微笑：

”有的……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寫給您。“

她眉間隱現的那抹擔憂揮之不去，”拜托您替我去看看……“

”當然可以，冒昧問一句，你們的關系很好嗎？“

店員撕下一張便條紙刷刷寫了兩筆遞給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還算……可以吧。“

我點頭攤開看了一眼便條紙，露出些疑惑的表情。

”藍鼎公寓……那是哪里？“

店員又是一愣，隨即笑了：

”我忘了您是來旅游的……需要我畫張地圖給您嗎？“

”不用了不用了，耽誤了你這么長的時間……“我轉頭看向站在一旁全程沉默的史元香，”元香，你看中了喜歡的沒有？“

史元香對于我嘴里突然冒出來的親昵稱呼表示不能適應——我看到她明顯地震了一下，就像走路想事情的時候猛地被別人拍了一下肩膀一樣。

對于這種反應，我們的通俗說法就是——嚇壞了。

她”嗯嗯嗯“了半天，最終摸了摸脖頸上的桃子吊墜，水汪汪的大眼睛BuingBuing地看著我。

”請幫我把這個項鏈包下來。“

我指著她的脖子說。

店員看了一下首飾盒上的價格標簽說符合優惠活動的標準，最后又拿了兩個對戒回家。

——市區新園路藍鼎公寓607。

我回想起店員寫的地址，心底的想法已經被驗證了一半。

林娟失蹤，段國然已經開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