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敬聞柜臺前，問賬房先生，道：“請問一下，咱們店里最晚幾時關門啊？”

賬房先生停下撥算盤的手，抬頭說道：“昏而閉，五更而啟。”

肖敬聞一愣，開口問道：“咱們這邊打烊這么早啊，晚上沒客人么？”

賬房先生雙手一抄，道：“幾位是外地來的吧，難怪不知道，咱們甫竹鎮這里有夜禁。每當天一黑的時候就有捕頭，捕快四處巡邏，要是被發現天黑還在外面，是要吃牢飯的啊！”

肖敬聞聞言，與身旁的鶴名四目相視，又詢問道：“咱們這邊的知縣管理的這么嚴啊，我還以為這里離皇城十萬八千里的，夜禁制度會松呢！”

“以前確實沒這么嚴，那時候客棧打烊也晚。”賬房先生撓了撓頭，翻開賬本不再看這幾位客人。

肖敬聞還想再問，被身邊的鶴名一扯。肖敬聞扭頭看向鶴名，發現他這位小師弟給他使了個眼色。

待到出了客棧后，肖敬聞道：“這個甫竹鎮，比我想象的還要奇怪。你發現了嗎，提起夜禁，這家店的賬房先生面色有異？”說罷，還回頭看了看客棧的牌子。

“有間客棧”四個大字明顯暗淡了許多，時日過于久遠，風的侵蝕，雨的沖刷，那招牌雖不似從前那般新，卻仍有韻味。

“咱們走吧，先去城南看看。”肖敬聞說完以后，率先出發。身后的鶴名示意幾位弟子趕緊跟上。

店內的姜子瀟看著幾個人的離去陷入沉思……

“劉大哥，回來了啊！”姜子瀟眼尖地看見了客棧外面走進來了一個身材壯實，皮膚黝黑的男子。

這個男子就是有間客棧的跑堂——劉明石。劉明石前幾日趁著下雨，店內的客人不多，回鄉探親。如今天一晴，便立即回來了。

“劉大哥，一路風塵仆仆，先去休息一下吧！”姜子瀟笑瞇瞇的湊上前，自然而然的接過劉明石的包袱。

劉明石靦腆的擺了擺手，說道：“不打緊，我一連請了好幾日的探親假，回來之后，不但不干活，還要繼續休息，即使掌柜的不說，心里也定會不痛快。倒是你，幫了我這幾日的忙，辛苦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姜子瀟心里就等這句話了，可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的，揮揮手道：“不辛苦，不辛苦，往日里劉大哥對我也極為照顧，我幫忙也是應該的。”

劉明石拿過姜子瀟肩膀上搭的手巾，對著姜平說道，你幫我把包袱放進屋子里，去休息吧！”

姜子瀟費勁的抱著包袱，走到后院。客棧里的雜役都在后院住，姜子瀟與劉明石一間屋。原本劉明石回鄉探親，房子里只有一個子瀟。如今劉明石回來了……姜子瀟看著屋子里唯一的一張大炕。

姜子瀟將包袱放到炕上，并不打開，環顧四周，有些嘆息。

這屋子很大，家具卻不多，一張大炕，炕上幾床鋪蓋，下面的被子較厚，上面的被子較薄。窗戶沿上擺著幾個粗糙的瓷器作為裝飾。屋子的前面有一個老舊的八仙桌，姜子瀟還記得，這桌子是前年大堂換下的舊桌子。上面的一盞舊的煤油燈，也透露出了過長的年歲。房間的左邊是一個巨大的木制柜子，里面放了二人的衣服。

姜子瀟感嘆，愜意的獨居生活終于結束了，雖極為不情愿，但還是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

看著外面高懸的太陽，姜子瀟瞇了瞇眼睛，心下有了計較。

“師兄，城南還有多久才到啊？”身后一個小師弟的聲音傳來。

肖敬聞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道：“你往日在山上練習的時候是不是偷懶耍滑頭了，才這兩步路就問，等到回去以后，我定要稟告大師兄，罰你訓練加倍。”

“別，千萬別，師兄我錯了，我再也不問了，你別告訴大師兄。”聽著身后小師弟討饒的話語，肖敬聞內心暗爽。之前在有間客棧丟臉難堪，現如今都找補回來了，還未等肖敬聞爽完，又聽到身后的小師弟說，“要是讓大師兄知道，多影響我在大師兄心目中的形象啊！”聽著身后小師弟對自家大師兄崇拜的話語，內心麻木。呵，呵呵，我也是師兄，你怎么不擔心影響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啊，肖敬聞如是想到。

肖敬聞氣不過，轉過身，用手敲了一下剛剛對自己“出言不遜”的小師弟：“我告訴你，我一定會告訴大師兄的，你完犢子了！”

鶴名忍著笑意，忙打了圓場，這次下山歷練是奉了大師兄的命令，可千萬不能出岔子。

“呼，終于到了。”肖敬聞深吸一口氣。這甫竹鎮不大，但勝在長，從有間客棧到城南居然用了一個多時辰。

“周姓人家住在哪里，師兄可知道？”問問題的是是剛才肖敬聞恐嚇的小師弟。此話一出，眾人陷入沉默。甫竹鎮太小，鎮上的人家幾乎彼此都認識，突然出現一大伙人詢問最近才出事的周家在哪兒，會引起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被人懷疑是小事兒，引起恐慌那就是大事兒了，畢竟鎮子上才出過幾起命案。

這兩年，掌門同幾位長老在閉關，十字山上下都是由大師兄打理。是了，肖敬聞一行人正是從王朝最大的修仙幫派，久字山而來。

鶴名還記得來著前，昏暗的燈火籠罩著大師兄清朗俊逸的面容，大師兄溫和的聲音，道：“這次甫竹鎮的幾起命案，應是歹人所為。你且和敬聞，再帶上幾個小師弟，下山去除掉那賊人。你比敬聞穩妥，在外別慣著他胡作非為，多提點他……”

這幾次的命案有一個共同點，都是被溺死的：第一個死的，是一個正在洗衣服的新婦，淹死在河里。最開始，人們還以為是婦人不小心滑倒，跌在水里，才至溺亡。第二個的時候，人們才察覺不對勁，一個拉車的壯漢，竟然在一個水槽里洗臉的時候溺亡，怎么想都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等到第三次的時候，是一戶大戶人家的公子，據目擊證人，現場的一名小廝說道，他家公子不過是用蓋碗喝了些茶水而已，就沒氣兒了。知縣找不到作案的兇手和證據，那小廝又是個癡傻的。所以，人們認定了喝完茶水就溺亡，不過是小廝胡謅的罷了。知縣無法，只得草草斷案，判定這三起案子都是意外。

百姓們卻不相信這個解釋，風言風語之中，竟認為，甫竹鎮是犯了水神，才一二連三的淹死人。一時之間，人人自危，天不黑，街道上就再無一人……

肖敬聞等人來之前便已打聽妥當，卻未曾想發生了第四起案子，這還是剛剛來到甫竹鎮從馬夫口中聽到的。

“好了，我們先想法子找到城南周家吧，不然一切都免談。”鶴名開口道。

話雖如此，除了挨家挨戶的找，還有什么法子呢？

“小鶴名，你快向那邊看！”肖敬聞戳了戳站在他身旁的鶴名，“那個人，不是有間客棧的小伙計么？”

鶴名聞言轉頭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之前在店內給他們送飯的姜子瀟。

“等著，我去問問他。”還沒等鶴名阻攔，肖敬聞便走上前去。

“姜伙計留步。”姜子瀟聽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立刻停步回頭，看到肖敬聞一伙人，面上一怔。

“幾位客官怎么到了這邊來了？”姜子瀟恭敬地說道。

“初來乍到，聽聞周家遭此不幸，前來吊唁。”肖敬聞面上一派凄涼之色，仿若死的是他的至親之人。

鶴名心下嘆服，自家師兄果然多年如一日般的不要臉。如此變臉技巧，不當戲子，倒是可惜。

“既然如此，咱們一同過去吧！”肖敬聞正愁找不到周家的路，幸虧遇到了姜子瀟，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遞枕頭。

肖敬聞一揚眉，道：“那正好，請。”

“請。”姜子瀟說完后，側身欠了欠身，與肖敬聞并肩而行，鶴名等幾個小師弟在身后緊跟著。

“這甫竹鎮景美人美，若是無事，倒真想在這里一直住著。”肖敬聞半真半假的說著。

這一路，青巖碧瓦，炊煙裊裊，穿著粗布衣裳的老者坐在院外，懶洋洋的曬太陽。甫竹鎮幾乎是坐落于山里的一個小鎮，老樹茂盛，郁郁蔥蔥的植物隨處可見。

山中無甲子，人世歲月長。

姜子瀟聽了，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說道：“甫竹鎮留不住人的，小孩子長大了就都走了。”

遠處幾個扎著羊角辮的孩童正在丟沙包玩，身上的衣服或多或少的都打了幾個補丁。最瘦弱的孩子穿著最破爛的衣服，那幾乎碎衣片拼接而成。

“誒？”肖敬聞似是不經意的說道，“我記得我們出門的時候，你還在店里干活啊，這么一看來的竟比我們早！”

鶴名聞言一怔，這個師兄，雖不靠譜，但有令人瞠目結舌的洞察力。是啊，自己這幾個師兄弟中，即使是修為最差的，也是擅長輕功的。

眼前的這個伙計，不大簡單啊……

姜子瀟說道：“我只是抄了個近道而已，幾位是外來人，怕是不甚了解。”

鶴名心下了然，卻不盡信，目光隨著前面的姜子瀟移動，且看看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