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笨手笨腳，什么也不會。王府里其他幾位姐姐才貌雙全，皇上不妨讓姐姐們為晚宴助興，妾身實在是做不好.....”

“放肆。”帝王突如其來的怒氣讓眾人提心吊膽，原本要起身阻止宋知微表演節目的宋凝也住了口。也好，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宋知微要是能死在皇帝的手里，也算是不侮辱她的賤命一條。“朕是天子，天子的命令你還要推三阻四，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你作為宋相的女兒，難道琴棋書畫，宋相沒有教你一點嗎。”

宋芷聽到自己的名字，慌忙起身：“皇上恕罪，臣教女無方，讓她做出這樣失儀的事情，微臣從小聘請了最好的老師，幾個女兒，都是一視同仁。或許是每個人的造化有所不同。”

宋知微是真的想上去踹他兩腳，好一個一視同仁，以前，教宋凝作詩的師傅，偶然看見自己隨意寫的一篇山水游記，贊不絕口。認為她與宋凝相比，更能自成一派，不拘泥于某種形式之中，被宋凝聽到，那師傅說是被以厚禮相送辭退了，可她清楚得很，或許那師傅連京師的邊境還沒走出，便已經一命歸西　。而自己，被宋芷罰跪了一夜的祠堂。

“知微，方才皇上也說了，既然是家宴，表演得不好也沒什么，爹從小也讓師傅教你，咱們大通女子身段柔軟，就算你其他學藝不精，跳舞還總是不成問題的吧。”

“回王妃姐姐，臣妾上月在良郡時不小心跌了一跤，傷及骨頭，這樣的舞，跳出來實在是損了整個家宴的氣氛。”

周子淼繼續鎮定地演戲：“舞不能跳，那就別跳了。方才皇后彈奏了一曲古琴，寧貴嬪擺了一份棋局，蘇側妃為朕獻上墨寶。這琴棋書畫，自然是要四角齊全地好，唯獨這畫畫還無人嘗試。既然你傷了腳，但用手畫個畫還是不成問題的吧。朕以'繁華'為畫題，你就朝這個方向畫吧。”

“妾身遵旨。”

下面的人忙去準備筆墨紙硯，黃云意忍不住嘟囔：“一個窮鄉僻壤長大的女人，她知道繁華是什么嗎？”

一旁坐著的肖清月忽然開口：“那妹妹你理解的繁華是什么呢？是'東南興勝，三五都會'還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或者是'重湖疊巘清嘉'。”

黃云意想了想，選了一個自認為滿意的回答：“三句詩都不錯　，但是我最喜歡的是第二位詩人的'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妹妹覺得這說的就是我們今天的大通。”她歡歡喜喜斟了一杯酒，向周子淼表達奉迎“皇上千秋明君，我大通才可出現海晏河清的景象。妾身敬皇帝一杯。”可是，這種溜須拍馬的話，也沒有一個人附和她。

得，周子淼心里默嘆，這得罪女人的惡人形象總得我來扮演。“庶妃的祝福朕明白了，只是今日庶妃可能跳舞有些累了吧，竟忘記這幾句詩都是柳三變一人之力所為了。”周子淼沒有說任何重話，他還含笑飲了一整杯酒。

黃云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頂著所有人鄙夷而漠視的眼光回到位置上。

幾番折騰，筆墨紙硯總算送齊，宋知微躲在屏風后開始安心作畫。沒有人注意到，周子清看似逡巡四周的目光焦點只落在了屏風后面。今天宋知微穿得淡青色長裙，屏風產生的朦朧，把宋知微真變得似乎與水墨畫一樣。他還真是好奇，這女人能不能作一幅好畫出來　。

兩柱香后，一幅卷軸遞了上去。不知為什么，一個小小的庶妃在這一刻竟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畫骨碌骨碌躺在地上，做在前排的人都分明看見，那就是一張連一根線條都沒有的宣紙。四座嘩然，宋芷幾乎是快氣瘋了，他正努力思索著什么措辭才能讓皇帝不怪罪到自己和宋凝宋泠頭上來。

在王府里從來不做聲的琳庶妃都抱怨一句：“她自己任性便罷了，這傳出去說的是我們王府管教不嚴，白白壞了王爺和王妃的名聲。”

“朕很想聽聽你的解釋。”周子淼表現得真是十足十像一個怒火中的帝王。

宋知微盈盈從屏風轉出，跪下道：“妾身請皇上給妾身一根火燭。”

“喲，火燭。妹妹難道是想縱火把我們燒死嗎，妹妹，我可警告你，你要是一錯再錯，王爺也救不得你。”黃云意期盼的目光落在周子清身上，周子清的眼睛盯著的卻只有那幅畫，她還真是對這個女人越來越感興趣了。

“給她吧。”

宋知微拿起畫卷，往火燭上放，一時，連周坤都有些嚇著了，莫非，她真的為了擺脫罪名，要縱火殺人。

沒有，什么都沒有發生。唯一發生變化的只有宣紙，是大通皇宮的全貌，以白描手法，比之工筆，更有清新的感覺。周子淼雖然一早就知道全局，不過真正看到時，還是滿心的傾佩與贊嘆，更不必說其他人。

“妾身先前絕無戲弄君主的意思，妾身只是想讓皇上明白，為君者，智慧固然重要，但更要有無畏的勇氣，才能在治政治國時，撥開云霧，見得真相。　”

“好一個無畏的勇氣，就憑著你這句話，朕也該給你點什么賞賜，不過你的見解獨到，尋常女子喜歡的金銀珠寶估計你也不喜歡，朕不如給你實在的。”周子淼巡視四周，對敵視宋知微的人有哪些心里大概也有了個數。“弘于，通知內務司，我們大通從此，再添一位郡主。”

沉默，死死地沉默。宋凝沒注意到，她的衣角上的一顆東珠被自己硬生生攥了下來。

肖妃吩咐侍女為自己斟了一杯酒，起身恭賀：“恭喜宋小姐晉郡主之喜。”

宋知微滿含笑意，一飲而盡。宋凝，你就慢慢等著吧。這個郡主之位，不過是以后我和倪漫長爭斗歲月里最小最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