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夜(七)
- 江湖舊事
- 辛愚
- 2578字
- 2020-10-23 23:18:57
孟藻平放出的煙花又亮又直地升上半空,稍停了停,這才懶洋洋的變暗,襯著夜色劃出一道漸淡的弧線,緩緩墜了下去。識貨的人都認出來了,這信號彈肯定是“寶源號”所產。只有“寶源號”的信號彈才能發出這么亮的光、滯空時間又長,就是在白天也能清楚的看見,而且不懼風雨,操作簡便,只需擰開后蓋,一拉扣環就大功告成,真是行走江湖聯絡同伴的必備之物。“寶源號”的東西好是好,就是貴了些,比如說這種信號彈,每枚的價格是三十兩銀子,還是限量供應,不是有銀子就能買到,身份和地位不夠“寶源號”內定標準的,您還是只能看不能買,連碰碰都別想。這讓很多喜愛它的江湖人士在摸摸自己的荷包、比對一下“寶源號”的后,還是咂咂嘴搖著頭走開了。
孟藻平放信號時躲得隱蔽,大家的眼球都被粘在當中間的蕭索等人身上,竟沒人注意到究竟是誰放出了這顆煙花。當下就有人少見多怪地議論開了:“三十兩銀子啊,一眨眼就飄天上被吹散了,足夠買兩把好劍的了。”“咦,和下午看見的一樣,咱們還有人來?”
唐延堡眾人看見對面人叢中升起這么一顆昂貴的煙花,臉上的憂色更重,無論是誰花這么大價錢放出信號所謀必大,難道說對方還有強援?百年唐延堡今日怕是難渡危機了。
對面空音、靈虛等帶頭之人看見煙花心中也是猶疑不定。這煙花他們都見過,此次為了追拿蕭索,孟藻平專門派人快馬給各路領頭人物分送了一支,約定到長安城聚頭時引放聯絡。不消說,眼下這煙花十有八九還是孟藻平放的。可商定的人手俱已到齊,他放這煙花又是在聯絡什么人?想到此處,幾人暗暗交換了下眼色,得到的答案均是一片茫然。不禁都有些著惱,說好是同心協力的,可到了唐延堡才發現這孟藻平好多事情都沒有交待明白,這也太不把幾位前輩放在眼里了,若不是為了江湖大義,非得拂袖而去不可。
孟藻平放完煙花,在周遭一片亂紛紛地議論聲中向前擠了擠,隔著幾排人若無其事地開了口:“蕭大俠、蘇堡主!好一幅兄弟情深的場面,直催得人淚下啊……撕掉半截袍子就算斷義了?怎知你們不是合伙演一場戲給大家看?姓蕭的在這里呆了一天多了,誰知道那駐防圖有沒有副本?”
蘇澈聞言霍地抬起頭來,雙目噴火地瞪著孟藻平:“你待怎的?不如我請你孟大俠把整個唐延堡搜上一搜,看看可有什么副本?”
孟藻平裂嘴一笑,手中輕輕擺動——誰都看得出那是一個甩折扇的姿勢,一擺之下才記起折扇已失,只得悻悻然地把手指在空中搓動幾下,慢吞吞道:“不敢當,不敢當,孟某又不是官差,哪能擅搜私邸呢?不過……”說著他話鋒一轉,聲音低了下去好似自言自語般,卻仍能讓蘇澈聽見:“一天多了,晚矣,天知道有沒有副本送回北邊了。”說罷抬眼望天,夜風卷動袍角卻仍有幾分瀟灑,只是袍上血跡斑駁多了幾許狼狽。
蘇澈被孟藻平的“自言自語”氣得渾身發抖,雙拳攥得嘎嘎直響,一時不知是該回應還是不應,是該沖出去把孟藻平拖出來,還是為平穩渡過這場危機暫且忍上一忍。
孟藻平見蘇澈動怒,笑得更開心了。心道:“那人交待地便是要惹惱蘇澈,讓他沖動之下犯錯,如今看來效果不差。”孟藻平又仔細回想那人交待話語:“此次行事,擒不擒得住蕭索無關宏旨,他若想逃天下恐怕也沒幾個人攔得住他。關鍵是要坐實了他畫圖為奸的事,再惹惱蘇澈,讓他拼力護持蕭索,也落上個里通外奸的名聲。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傷蘇家等人的性命,畢竟是望族,朝中關系盤根錯節,事情搞大了收拾起來卻是有些麻煩……蘇家這幫人最看重名聲,看得比命還重要,只要江湖人士懷疑蘇家通敵,有個莫須有的罪過、落了蘇家的名聲便足矣了。蘇澈的老娘性如烈火知道這事非當場揍蘇澈兩拐不可,蘇澈事母至孝定是不敢閃躲,嘿,能見他挨打真是快活。”
那人的話語在孟藻平腦中一一掠過,到得最后是一串尖笑聲結尾,那笑聲刻在孟藻平腦子里,想起來就不禁打個哆嗦,心中不由暗嘆,蘇澈當年不知怎么惹著這個魔頭,竟換回那魔頭苦心設局報復,光是買逍遙忘憂散和信號彈的錢怕也有數千兩銀子了吧。再想到那魔頭還捏著自己的把柄,孟藻平心頭又是一緊,收拾心神,仔細理了理那人的交待,又小心地看看場中,蘇家只有蘇淳、蘇紇受傷,也不知性命是否有礙,不過一個是被自己兒子射傷,一個是強自運功受傷,與自己關系都不算大,倒也不算違了那人的囑咐。眼下信號發出,安排的后手馬上就要發動,只要能讓大家進一步疑心唐延堡通敵之事,再等蘇家那老太太打上蘇澈幾拐,自己的事就算做成了,那魔頭也該放過自己一馬了吧。只是這姓蕭的著實可惡,打得自己當眾嘔血,今日這面子可算是失大了。可惜他中了那一劍,哼,不愁他不服軟。便是那人也想不到自己這一劍能困住蕭索吧。
雖是暗自想的有些得意,孟藻平還是小心地安排自己的措辭:“蘇堡主,你年歲終究還是輕點,交友不慎入了歧途也不足為怪。你也別說退下不退下的空話,出來給空音大師他們認個錯,明明白白地說一句與這姓蕭的劃清界限,我們今日絕不傷唐延堡一條性命。你看如何?”
蘇澈方才只是說退下,原是給自己留了個活話,沒想到孟藻平耳尖,竟把他退路堵得死死的。再聽得孟藻平讓他當眾認錯,當下怒不可遏,心道,我有何錯可認?這一認錯分明是坐實了蕭大哥是奸細,唐延堡是里通敵國,這屎盆子一旦扣上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蘇澈忍不住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本待出言駁斥孟藻平幾句,可想想眼前形勢容不得自己任性妄為,終是忍了忍,把那反諷之言吞回了肚子,別過頭去不去理那孟藻平。
孟藻平嘿嘿干笑兩聲,悠悠道:“蘇堡主靜下來想想也好,反正蕭大俠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場中眾人聞言俱是一愣,不明白孟藻平此言所指。方才蕭索與幾人過招不過一瞬之事,孟藻平那一劍不過是輕輕劃過蕭索小臂,略略滲出點血來,是以大家都沒往那劍傷上去想,總難孟藻平工于心計,不知在什么地方下了手腳。蘇澈卻是心中關切,下意識又連著向前邁了幾步,想把蕭索的情況看得更真切一些。
蕭索也聽見了孟藻平的話,心下一動,運真氣在體內察看,這才覺得小臂劍傷處微微有些發癢,借月光一看,從創口處滲出的血液竟變成碧色。蕭索眉毛一挑,大喝一聲:“姓孟的,你好歹毒!”接著飛速將禪杖倚在肩頭,用右手在左臂上連點幾處穴道,復將禪杖抄在右手,單臂掄圓,向靈虛砸去。靈虛見蕭索來得突然,又是氣沖斗牛,狀若瘋虎,一時不敢正面捋其鋒芒,只得把身子一側,讓過禪杖。蕭索借著他一讓之勢,已是跳到包圍圈外,怒視孟藻平不止。
孟藻平往人群中縮縮,冷笑道:“蕭大俠好見識,認出來了嗎?既然認出來了,你還不快快棄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