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化師伯、鄔師叔，”北余雙手一揖作向大殿之中的兩人，然后朝一旁筆直站定，面相謹嚴的男子點頭道，“蘇師弟，一路辛苦了。”

一身素青長袍的蘇季山，穩穩地佇在殿中，就一眼便讓人想到懸崖峭壁上的那顆樹，蒼勁有力，略帶蕭瑟。他略側身回道，“談不上辛苦，北余師兄你事宜更多，若論繁重自然是你更甚。”

等二人見過話后，鄔中清便把目光看向北余，“該派發的請帖可已送到?！?

“回稟師叔，均已送至?！?

一旁的玄化肅道，“既已辦妥事務，你倆那便回去，大比在繼，須踏實修煉，別到時候在人面前鬧了笑話?！?

鄔中清拍了拍北余的肩膀道，“那你倆便去吧，我也不多說，到時候便是看你們了?！?

北余、蘇季山雙雙作揖離開大殿。

望著殿門，鄔中清滿意道，“北余這孩子真是極好，太虛門這年輕一輩中、資質，品性我還真找不出比他更讓我滿意的，不錯。”

“哼，北余是不錯，真難為他有個“為人師”的師傅?！毙A冷道，仿佛很是不滿意他口中那個為人師的人。

他接著又道，“不過這俞師弟門下的蘇季山，我剛察覺到他一身劍氣凜然，劍意甚是罡冽，顯然是已入了這劍經三層，劍意的把控還做不到隨心所欲，方才會這般外漏，不知三層那幾式劍術他已領悟了多少，俞師弟門下個個都調教的雋拔卓越，不像有些人就那么幾個還教出一個“廚子”。”

第三層？

鄔中清明顯也有些詫異，心中暗道：是了，玄化師兄修為深厚，我正奇怪這蘇季山今日怎么有些不同尋常，原來是入了第三層。看來這次大比這些孩子給自己的壓力不小啊?！?

他自然是有意略過玄化話中那意有所指的話頭道，“就在昨日，也從山下回來的風晴枝，剛剛進山門便被秦師妹帶回了山上。今早才知，這風晴枝在過梓囚山玉瓊派時，遇見一群焚鹿在玉瓊派外，數量極多。”

焚鹿。

玄華自然知道那群渾身燃有雷火且本身妖力更是不弱的妖鹿，卻是疑道，“上次，天鐘師兄不是親自過去處理了此事，為何....”

“焚鹿雖未結成妖丹，但若凝一身精血，便可煉制圩雷丹。”

玄華一擺手止住道，“我知道能煉圩雷丹，也知道其對雷法好處大，可我從沒聽說瓊華派會煉，而且他們又不會雷法?！?

“他們確是不會煉，可不代表其他人不會?！?

“誰！”，玄華驀地忿怒道，仿佛一把抽出白刃的長刀殺氣將溢。

鄔中清指了指地。

玄華微瞇著眼，低沉道，“他們怎么敢！”

“據那孩子醒來說，玉瓊派自稱是那焚鹿在山下圍困他門中弟子，他們前去解救才起的沖突?！编w中清沉道。

“簡直一派胡言，上次便是他家弟子主動招惹，天鐘師兄親自去的赤息谷，這才多久。他們膽子怎么這么大，莫非？”玄華想到一處，臉上殺氣頓時愈重。

鄔中清，神色凝重道：“這玉瓊派這幾次行事，都仿佛在試探我們，那掌教玉品的心思恐怕便如你所想。不過，這次的焚鹿似乎只是在玉瓊外集結了不到半天便退回了赤息谷，玉瓊派只是幾名弟子受傷?！?

“算了，放他們鬼鬼祟祟去吧?！保A語氣一轉道。

“恩？”

鄔中清見玄華如此倒是有些不解。

“北余、樂正、風晴枝、蘇季山，還有平司、子殊，有些名字我記不上來，我們太虛的這一代弟子個個出挑，有幾個不是比我們年輕時更厲害的?！毙A接著又道，“那些小貓小狗盡管讓他們去鬧。我就看你們幾個能忍到什么時候，要是我實在憋不住了，一個個打過去講道理便是。蠅營狗茍之輩，何須忌憚?！毙A一臉不屑道。

鄔中清無奈地搖了搖頭，神色怪異的看著玄華。

“你這是什么表情，勸我忍住？”玄華皺眉道。

“不是，是楊師兄傳信回來說，他回來時會親自去問一問那玉品的腦子里面想的是什么，客氣的給他講講道理?！?

玄華瞥了一眼鄔中清，不再說話。

鄔中清輕吁道，“其實我們都無所謂，只是這些孩子就算大多沒怎么下過山，也都多多少少的了解我們太虛這些年的處境。孩子們大都還算懂事，所以這幾次從山下回來都心事頗重，才有了晴枝那姑娘明知有因，也要護在玉瓊門弟子身前，為的就是不墜太虛之名。這些年我們一退再退，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可這次他們會下山，中土這些年暗流涌動，有些人賊心不死?！?

許久后，鄔中清才語氣緩緩道，“劍，我們總會出的?！?

殿中寂靜，兩人望著殿外的云海浮浮沉沉，即便修為強如他們這般，也不見得就能輕松應對這些云霧所掩蓋遮擋起來的真實。

成長，面對，一直都在每一個人身上發生。

北余、蘇季山兩人下了大殿，走在通向山下的路上，小路幽靜，左右視野極佳，向旁看去山下風景盡收眼底。

“多日不見，你可還好，”北余道。

蘇季山點了點頭，“還不錯，下山幾日，新認識了些人，看了些不同的山水景色，只是趕著返回門內回稟事宜，急著趕路便沒有怎么細看。”

北余顯然十分了解他，便道：“你不是急著趕路，是急著返回門內修煉?！?

蘇季山神色平靜，“大比之日，天下觀之，難不成我還該在山下玩耍幾日。”

山下的場地此時也還有許多在修煉術法的弟子，順著偌大的廣場往下便是一段蜿蜒曲折的石梯，多被青木遮蔽盡頭不知何處。這里山勢本就高，視野極為開闊，一眼望去便能看到許多景色，北余望著遠處，“你下山時日不多，確實應在山下多待幾日，山下山上不同風光?！?

蘇季山緘默不語。

二人正走到山腰處時，北余略一抬頭看向半空，有所察覺的蘇季山也停下腳步望向空中。

天邊一道倩影由遠而近，落在了兩人前方的山崖畔，風蕩開了腳下，葉子和草屑紛紛揚揚撒向山下。

“風師妹，”北余自然認識來人。

面前的女子便是方才殿中二老提起的風晴枝，秦婄的三弟子。因為平日便常與楊秋妮一起做伴，此時見到北余，自是一笑，“北余師兄，我剛還正準備去找妮妮呢，想起還未回稟鄔師叔，便轉道來青岐峰，沒想到能遇見你們?！庇殖慌缘奶K季山點頭，“蘇師兄也在?！?

北余回道，“我們也是方才回稟了鄔師叔，正準備離去。聽說你在玉瓊門外遇到妖獸，好在現在看來應無大礙。”

蘇季山微微一頓，面色格外凝重地看向風晴枝。

風晴枝略一頷首道，“確有此事，而我本就是元力不暢有些脫力，那些焚鹿也有所顧及不敢多呆。師傅已經去了太素峰，找掌門師伯商議此事?！?

“玉瓊派這等廝小，你理他作甚，何不讓其自生自滅?！碧K季山語氣頗怒，說完也不理二人便徑直離去。

北余看著表情怪異的風晴枝道，“季山還是那性子，身為掌門師叔的弟子，他的壓力自然不小，你也別在意。”

風晴枝無礙地笑了一笑，轉過頭看了看身后山下，幾名弟子正在修煉劍法，不時傳來打鬧的聲音和長輩的呵斥，驚于術法神通威力的驚訝聲。

她轉過頭臉上帶著幾分茫然，輕聲道，“北余師兄，這次大比過后，我們就要下山了吧?！?

這一代的弟子，大多已入門十數年，這些年間，大多一直都待在山中修行、生活。要說下山，除了為數不多的一些人被門里派遣任務，或者被師父派下山給帶個口信什么的，其余的自然就沒怎么待在山下過。

畢竟年少，門派放心不下修為淺薄、處世不深的他們下山。要知道這仙人仙人，帶著個人字，這帶著人字，自然事就多了，就如同凡間家里的孩子，你得等到他長大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和行事的能力才會放開手讓他離開，而太虛較為諸派在下山這件事上似乎更為謹慎，直到近來才準備大規模地讓這一代弟子開始下山。

這中土之上九派勢大，坐落在雪山之后的昆侖，位于火焰山往北三千里的羅孚山，挨鄰太虛西方不遠的佛歸寺，坐于中土東北的道央宮，極盡天算掛卜術道的天圭閣，云歸之處的云重山，平日不多出現在中土之上的九方谷，加上青昱觀和太虛。這就是中土九派，也是中土勢力和實力最強盛的九個門派，門內修弟子無數，道法高深的仙修云集。

當然周圍還有大大小小的山門存在，不過大都是以這九大門派為首是瞻，甚至遇到什么不能解決的事情，也大都會求助于六大門派。

說到底，修仙之人也還是人，七情六欲他們也有，所謂辟谷清垢、移山填海，那也只是超脫凡俗的手段神通。得知這次大比后即將下山歷練狗，風晴枝一想到要離開待了十多年的地方，離開平日疼愛自己的師姐、師傅，心中自然不免有些迷茫、無措，這些事與師長不好說，與楊秋妮那跳脫的妮子說了想來也無收獲，可能她正迫不及待的想出去呢。這時遇到北余，心頭蒙塞便問了出來。

迎著風晴枝的目光，北余望向另一座山，臉上的神情仿佛就像是被風吹動的青葉，他用輕順帶著平靜的語氣向她道，“師妹，我們總不會一輩子呆在一個地方，那該是多無趣。中土之大，神州之闊，也不是太虛一山一峰的人、事能容得下的。我們總是要成長起來，想來秦師叔也希望你下山走走，看看山下的風光。再者我們也不是不回來，只是下山去走一走看一看?！?

北余的話，就如此間山風輕緩入耳，風晴枝凝視著漸漸落在地上的樹葉，片刻后，她抬起眼看向遠處山門之外，“還真是呢，謝謝師兄。”

沒了名字的師兄，聽起來也是親切許多。

北余笑道：“師妹聰慧，自身一想也是能想明白的?！?

兩人相視一笑，相互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