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的劍迅若電芒難以招架，江水則是無處不在，根本無法以己之力抵住它的前進。

是了，無處不在！李卿雙眼精光一閃而逝。

當日自己運劍之時根本沒有抵擋，做的是順勢而為，以力生力，不然根本不會堅持那么久早就因為元力和體力枯竭倒下了。所以我應該應該…

后退之中李卿還在忖量，忽然他停了下來，身子繼而向前一步踏出。

這么穩！北余瞧見李卿佇定的身形，生出好奇。

穩，就像江中抓住的那塊巨石一樣穩，不得不說那塊江中巨石帶給李卿的感悟不可謂不深。竹劍揮出，同樣是瀚潮，卻不再如先前那般向前奔涌，而是向四周彌漫，同樣密密麻麻，僅在數個呼吸間就織起了一面劍瀑，密密麻麻的劍光擊打在劍光彌漫的瀑幕上，不但分寸不進反而是向四周灑去。

“好樣兒的老三，注意了，”北余劍式一變，繁密如星辰的劍光就像晝夜交替，星光盡褪后自是旭日而出，山谷突變金光乍現，就連背后山岳也顯出輪廓，許是金光的突如其來，山上獸鳴不已。

這一切也只發生于須臾之間，黑夜在今晚第二次重新降臨山谷，北余手中似握有一大把金色的長光，而李卿則是劍網一收，數不清的紫光相比起北余的旭日乍現，可以用緩慢至極來形容的速度，一道一道的盡數斂入手中的竹劍，直到李卿穩穩的遞出劍時，紫光依然還在一道一道的歸入竹劍。

北余的劍距離李卿的劍不過數尺，感受著師兄的劍又如江水那般鋪天蓋地地沖向自己，李卿不斷的調整自己的劍式，越來越快，體內的元力不停的運轉起來，就連腦海里也在一遍又一遍的演練劍式。

此時不同于江水，北余劍意已成，遞過來的劍煌煌如日，劍意盎然卻毫無殺氣。李卿臉上顯出一絲意外和慌亂。

“等一下”，李卿急道，旋即立馬閉上了雙眼。

不是李卿托大，而是在大師兄北余不斷喂養劍招，自己也不斷地調整劍式感悟劍意的時候，李卿突然感到丹田之中一陣刺痛，一如前幾日那場意外幾乎一模一樣的感覺，雖然現在還只是微微刺痛，可當時的感覺至今猶記。

李卿本就怕痛害怕死，直怕生出意外來連忙停下，心神探入丹田。等到發現了丹田之中的那一股蠢蠢欲動的劍氣時，頓時給嚇的差點心神出竅直接破境飛升。就算李卿再為憊懶也打小就知道這丹田氣海是修士身體里儲元納氣的所在，所修所得幾乎都在此，可以說是修仙成道最為關鍵的憑依。

這..這..這劍氣怎么會出現這里，萬一一個控制不住自己可就高興大發了。

李卿試著把元力觸碰向這團劍氣，誰知劍氣竟如小獸一樣溫順，本來還戰戰兢兢的他頓時松了口氣。立馬打算將其剔出體內，可在剛剛把它提至紫宮一帶時，看著圓扁仍捏的氣團被李卿鬼使神差的突然用元力包裹著劍氣演化出了一式劍招。

心神激蕩，這劍氣在體內運轉之間，而且還是在神庭中竟生出一絲清涼之感。

奇了巧了，這一切難道都如前幾日般來回反復？

練個劍都能這么多“驚喜”，李卿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愁，不過這溫順的劍氣又似乎對自己的練劍頗有裨益，暫且留著等師傅回來再問，李卿如是想到。

這貨自己在那兒想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茫茫然地張開眼，眼睛里映著師兄手中的金芒，像個傻子似的咧嘴一笑。只見他手中竹劍紫光一暗，緊接著便化為粉末順風而飛，本想揮開眼前粉塵的楊秋妮手上竟感受到了絲絲的刺癢之感。

“我睡會兒，”李卿嘟囔地吐出話后便倒下不省人事，倒下的瞬間便被身前的北余扶住，元力探入感受到他空空如也的體內，料想只是力竭元盡，近日來又疲于心神而致，便示意山坡二人無礙。

月亮出來了，出來的有些晚卻是明亮異常，大師兄一身劍袍，密密麻麻的布滿了被細小銳利之物刺破后的痕跡，望著哼起曲調緩步走來的大師兄，樂正拿著手中沒吃完的椹果，看著昏睡的李卿，臉上的笑讓楊秋妮有些莫名所以。

樂正甩了甩雙臂，仰著頭悠然道，“上次比身法我就被罰去過劍爐一次，不想去了?！?

“上次是你故意讓他，”北余笑道。

樂正不置可否地又望了眼昏迷的李卿，“還好，師傅這次回來定不會罵他了?！?

“老三本就是這個性子，這次如何都逃不掉的上擂，肯定給他不小的壓力?！?

楊秋妮心疼道，“肯定是呀，他可在意扯到“關門弟子”這四個字的事兒了?！?

“算了，也不是壞事，咱們回去吧，”樂正道。

樂正說完便走下去，從北余手中接過李卿扛起來，三人慢慢地往院子里走去。

楊秋妮進屋之前，大叫了一聲，“本姑娘要休息了?！?

第一座竹屋中傳來一聲，“好好休息”。

第二座竹屋中傳來的是，“好，你早些睡?！?

隔了不太久，楊秋妮在榻上已近恍惚之時，第三座竹屋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好！”

然后楊秋妮又醒了，北余也睜開了眼，樂正也從入定中醒來。

月光鋪撒在山谷之中，月灣上微風蕩起微微漣漪，屋后的紫竹林燁燁作響。吽咚，又是一顆熟碩的靈果墜地，這是一個寧靜的夜。

李卿從竹屋里面走出，迎著并不暖和卻格外明媚的冬陽伸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懶腰后便精神起來，臉上透著的舒適和大師兄北余有些相似，是一種讓人看見便會生出很舒服的樣子。

大師兄北余如淳淳的流水，泡好的茶水般沁人心脾，溫潤如玉，從不曾給人違和感。

樂正是氣勢凌人，在凡間必是那爭奪帝位，征戰沙場的皇子，在外鋒芒畢露，如同一柄出竅的劍，隔得再遠都能感受到他凜冽的氣息。若于千萬人中，你的第一眼定會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身上，看久了都會生出刺眼的感覺，自是生人勿進。

而李卿如風一樣，不是說他像風一樣飄逸、輕柔、醉人，而是像風那樣什么都能順帶著就過去，用他師傅的話說就是敷衍！宰豬的時候豬都知道反抗，你要宰他的時候他可能都還在糾結好奇你是誰，他和你認不認識。

可這也不全然是壞事，門中論交友之廣，就連在弟子間深受尊敬的北余都比不上李卿，在別人刻苦勤練功法時，他就已經偷偷溜下了山。倒是沒闖什么禍，就是附近山下的名樓美食他都挨個兒快吃了個遍，光吃不夠，他還求著那些廚子教自己。

在年邁慈祥的老師傅拍著他的肩膀笑得欣慰并且眼含期待時，李卿就知道他成了。

論天賦，李卿覺得自己做菜的天賦大概要比修行的天賦高，高出不周山那么高。

然而在山下月江樓東家淚流滿面，甚至扯出了上下老小的跪地挽留中，李卿被他師娘扯著耳朵拎回了山上。紙總是包不住火的，周茹也就是李卿的師娘在回山后本打算去看看幾個家伙，雖說剩余三人使出了渾身解數顧左右而言他，但還是在“嚴厲逼供”之下被盤問出了李卿的“滔天罪行”，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周茹這才恍然，原來這兩年老三經常時不時的就看不到人影兒，自己還以為他生性貪玩，原是來偷偷跑下山去當廚子了。

被抓回山后的李卿沒能回到山谷，在傳法殿被他師娘守在殿外逼著跟其他弟子一起修煉。痛不欲生的李卿在大半年后，體重消減了大半修為也跟著提升了一大截兒，看到有成果的周茹本不愿放他走，但架不住另外三個家伙天天往這兒跑也沒個清靜，眼看著無精打采滿臉頹喪的李卿，于心不忍便放了他回去。

廚藝都快萬法歸宗的李卿得了自由那是大大犒賞了三人，太虛坐擁西方，門中山岳川林自然不少，奇珍異獸自是不在少數，這一切在李卿眼中都可以是食材。修行之人過了元境便可辟谷，但是味乃本欲，也不是什么大忌，大多數人都不會拒絕美味佳肴的。

就這樣，每次上山的李卿總是會被人拉到各處當廚子，“李大廚子”的美譽都快冠絕太虛。也因為這樣，每當遇到門中弟子，李卿大多都能招呼上幾句。

李卿走到湖畔抹了把臉，便精神抖擻的再次走向江邊，看了眼手上的竹劍，撇撇嘴。還是用竹劍吧，再不讓師妹把劍放回去，等師傅回來就倒霉了。顛了顛劍，聽著震耳欲聾的聲響，想起臨走前師妹又說的那四個字，滿滿一聲衰嘆。

哎，真不是人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