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書夜搖了搖頭，努力揮去腦中的胡思亂想。橫豎已成事實，她也逃避不了，索性硬著頭皮去直面吧。如今她該擔心的是，待會兒齊凌回來了，她要如何對齊凌說起今晚的事兒。

王欽的出現，著實出乎她的意料，也沒想到齊凌出門前還給王欽下了這么一個吩咐。驚訝之余，更多的是疑惑。記得當時，她和慕容英站在高處看到葉勛瀾和厲染同時離開，就已經猜測到那個“大人物”是齊凌了。然而，齊凌又怎么會料想到她會遇到葉勛瀾的為難，并讓王欽時刻注意她的動向，在關鍵時刻出手相助呢？

難不成，齊凌還會千里遠眺不成？

其實，沐書夜還有一種猜測，只是不敢承認。一開始，她去找齊凌，想與他商量解救寒老大的方法，結果卻被無劍攔在了門外，連聲招呼都不打。

而齊凌決定前往邊關大營，若是沒有見到她和葉勛瀾，應該會心生懷疑的。那么，他是提前意識到這一點，才會特意派人回來叮囑王欽了？

如此大動干戈，似乎并非齊凌的作風啊！

盡管知道了齊凌經手的過程，可沐書夜再怎么想，也想不出齊凌這么做的動機。她跟他之間的關系，僅僅是合作關系，似乎還達不到這種地步吧？

沐書夜百思不得其解，越發覺得齊凌的心思不可揣測。然而，她也不是跟自己過不去的人，既然齊凌暫時對她沒有惡意，又如此關照她的安全，她也樂見其成，不再考慮太多有的沒的，關上窗就去睡了。

齊凌回來時，已經是下半夜。他先是到沐書夜的院子里查看了一番，而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住處，草草梳洗過后，正打算上床歇會兒，卻見無劍大步走進來向他稟報，說是王欽有要事要求見他。

齊凌忍不住詫異，瞬間明白王欽所說的“要事”，估計是跟沐書夜有關了。他去了邊關大營，本來以為會遇到沐書夜救人，然而事實卻讓他大失所望。更讓人驚奇的是，他不僅沒見到沐書夜，就連葉勛瀾也不見了蹤影。

一直以來，他也聽說厲染和葉勛瀾的關系很好，如今親眼得見厲染來應對他，而本該出現在此處的葉勛瀾卻消失了痕跡，剎那間，他就明白了葉勛瀾的用意。當下讓無劍派人去給王欽傳話，叮囑王欽要好好關照沐書夜。

如今看來，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想的那般，葉勛瀾絲毫不肯安分下來。

王欽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齊凌怒目冷眼的模樣。他還以為自己半夜求見打擾到了齊凌，連忙躬身請罪，卻被齊凌攔了下來。

“王侍郎不必多禮。今夜想必也辛苦了，先坐下喝杯茶吧！”齊凌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

王欽連道不敢，撩起衣袍坐下后，便聽齊凌開口問他，“王侍郎深夜來訪，可是今夜有什么異常？”

“殿下英明。”王欽恭維了一番，將今晚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末了卻道，“殿下，依下官看來，沐四小姐與靖遠侯之間似乎有些誤會，不然靖遠侯也不會做出那般不理智的舉動來。不過，這也難說，畢竟只是下官無意中看到的，具體情況如何，估計還得去問當事的兩人。”

齊凌靜靜聽完，神色倒還算是正常，雙手捧著茶盞，霧氣蒸騰中，他低沉的聲音悠悠傳來，“辛苦王侍郎了。夜也深了，還是先回去歇息吧。明日瀘州城的水利工程，還得看王侍郎大戰身手了。”

“那么，下官告辭了。”

齊凌點點頭，目送著王欽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一時卻也沒了闔眼休息的心思，坐在了桌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而此刻，如蓋蒼穹里星辰散布，閃耀著清輝之光，如明珠散落玉盤，顯得天幕高遠而遼闊。

慕容英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等著巡邏的士兵走過去。

這是她第三次站在這個地方。

與沐書夜分開后，她七拐八拐還是潛入了邊關大營中。然而，真正站在這里時，她卻猶豫了，以至于來來去去走了兩次，終于決定試一試。

前面就是邊關大營的中軍帳，她常年在西北軍營里待著，對一軍主將的中軍帳自然不會陌生。此刻，那中軍帳里燭光昏黃搖曳，將映在帳上的影子拉出詭異的形狀。

那是厲染手下的將士在匯報情況。而厲染，應該就在那道黑影之后吧？

想到那個名字，慕容英不由得一陣恍惚，似乎好多年都不曾見過那個人了。然而，她的心中還有些疑問，必須要來這里問清楚，否則怎么都不會甘心。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投影在帳子上的身影忽然動了，緊接著帳簾被人從里面撩起，三四個看不清容貌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出來，他們身上還穿著銀色鎧甲，在月光下反射出點點亮光，剛好就投射到了慕容英的眼里。

慕容英不自覺瞇上了眼，她選擇的藏身之處是一堆草垛，比她要高出很多，營里的士兵巡邏時也從那草垛前經過。此刻，她不得不屏息凝氣，以防被那幾個人發現。

“左副將，你說，將軍這是什么意思？邊關又沒傳來敵方入侵的消息，為何將軍不僅要咱們早晚練兵，甚至還要加強士兵輪值巡邏。大軍里，軍心為重，這消息如此突然地頒發下來，一旦給將士們知道了，還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猜想呢！”

“將軍讓咱們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咱們遵守便是。只不過，你剛才提到的問題，想必將軍已經考慮過了，不然，也不會將這些事情都交給咱們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想想該如何避免你所提到的上述問題，而不是在這里胡亂揣測將軍的用意。”

相比前者，這個聲音似乎要更低沉老成，教人聽了莫名信服。

又聽一人道：“左副將，今夜發生的事兒，您可有什么看法？”

“沒看法。”

“你不覺得，將軍的行徑可疑嗎？為了寒星等人，居然鬧出了那么大的動靜，甚至還把不明人員帶入大營里，這實在是……”

“夠了。”那老成的聲音緩緩響起，比之以前，語氣里更多了幾分冷峭嚴肅，“我還是那句話，將軍的本意如何，你們還是不要隨意去揣測。至于那所謂的不明人員，身份來頭可大著呢，識趣的話就不要多問。別怪我不提醒你們，將軍雖待人寬和，然而你們也不要去隨意觸碰將軍的底線。”

氣氛有片刻的死寂。

有人又道：“左副將，您也不必如此緊張。我們大伙兒也不過是心存疑惑，想要問清楚情況而已。既然這些事兒都涉及到將軍的決策，咱們自然不會再多問了的。您大可放心。”

“嗯。如此最好。”

隨著話音的逐漸減弱，那幾個人也慢慢離開了中軍帳。慕容英瞅準個好時機，身形靈敏地閃過，直接掀簾進入了中軍帳內。

此時，厲染正扶額靜思著今夜發生的事情，察覺到空氣中的異樣，連忙抬頭去看，下一刻卻見他騰地站起身來，不敢置信地盯著慕容英，似乎很好奇她為何會在這里。

慕容英慢慢走近，選了首位左側的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下，在帳內燭火的映襯下，冷硬的面部棱角也柔化了幾分，倒是與不久之前的肅殺之氣有了很大的差別。

厲染看著她從容步入又從容坐在自己面前，腦子里一片空白，燭光打在她的臉上和身上，哪怕她今日穿了一件黑衣，那股冷寒之氣倒也沒有那么沉重，似乎與他以往所見相比，多了很多不敢想象的變化。

他就那么目瞪口呆地盯著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有事兒。”慕容英一貫冷沉簡短的話，將昏黃燭光賦予的點滴柔軟悉數驅散，她自己卻恍若未覺，低下頭整理著自己膝上的衣袍，不痛不癢道，“我來，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最初的震驚后，厲染也恢復了以往的冷靜，走到她對面優雅落座，神情復雜地看著她，“什么事兒，值得你親自來一趟？”

慕容英聞言，終于抬頭看他，一向冰冷沉靜的臉上更是覆滿了寒霜，“我問你，龍三的身份，你可清楚？”

厲染見她半夜趕來，卻是為了這樣一個問題，不由失笑，“我知道龍三的身份。算起來，我和他還是兄弟，曾經在昔日定國將軍葉閔蘊手下打過仗。這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秘密，你卻似乎耿耿于懷？”

看慕容英這模樣，已經不是耿耿于懷能夠形容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想起剛才親自聽厲染承認的，只覺胸腔中堵著一口氣，無論如何都不能坦然接受。

片刻后，她終于壓制住體內的煞氣，語氣里難掩責備，“你既然知道龍三的身份，為何當初不告訴我？”

“告訴你，亦或是不告訴你，又有何區別？難道，你還會特別關照他？”

慕容英被噎了一口，片刻的怔愣后，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給厲染聽的，“如果我提前知道，特別關照龍三，也未嘗不可。畢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