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什么？”厲染察覺出她話中蘊藏的異樣情緒，心中一動，下意識就問了出來。

然而，慕容英卻像是突然發覺自己說錯話般，猛地住了口，眼神戒備地盯著厲染，問出了一直以來縈繞在她心頭的問題，“我還是那句話，你當初為何不告訴我？假如我始終沒意識到這方面的問題，你想要瞞到什么時候？”

厲染眸光微閃，眉心幾乎擰成了一團疙瘩，似乎對她如此執著于這個話題很難理解，“我不覺得隱瞞龍三的身份，對你有什么損失。當年的情景，想必你也還記得，倘若不隱瞞龍三的身份，你會讓他進入西北嗎？”

實際上，就算是他不將龍三的身份告訴慕容英，西北大將慕容恩也不會輕易就把人放進去。只不過，當時慕容恩察覺到自己女兒的意愿強烈，也不好明面上拒絕。

再者，定國將軍徹底遠離邊關軍權后，邊關大營將位空缺，他和葉勛瀾一時也成了邊關大將的候選者，所作所為恐怕也早在西北大將慕容恩的監看之下。當年，慕容恩不可能沒調查過龍三的身份，可依舊選擇對慕容英的言行舉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難保就沒有趁機賣他人情的意思。

慕容英聞言默然。

當年，她得知遠在京城的葉輕塵遭遇小人污蔑，定國將軍府也陷入危機當中，本想千里奔襲回京，將葉輕塵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

可剛離開西北腹地，就聽說了葉輕塵失蹤的消息。沒過幾日，她又聽說葉輕塵并沒有失蹤，而是被人逼得墜崖自盡，香消玉殞。

而龍三和厲染，便是在她奔襲回京的路上遇見的。彼時她被葉輕塵墜崖自盡的消息打擊得心魂俱碎，并未有多警惕路上的風霜刀劍。而在某次被人追殺時，多虧了厲染同時出手相助，她才得以擺脫危險。

那時候，龍三受了重傷，一路上很多時候都是昏迷著的，并且還被厲染細心照顧著。然而，她卻驚奇地發現，龍三的態度并不是很好，甚至稱得上是惡劣。一旦他從昏迷中醒過來，不是對厲染齜牙咧嘴怒目相向，就是隨意發脾氣搞得滿屋子狼藉。

說實在話，她對龍三的印象算不上太友好，尤其在看到厲染如此精心照料著他，卻得不到應有的禮遇，那點不友好就逐漸擴大開來。也不知怎么的，龍三起了想要進入西北大營的念頭，有次直截了當地對她說出來，她想也不想就拒絕掉。

這么多年來，西北大營在她父親慕容恩的治理下，民富安康，條律森嚴，就算是征兵入伍，也要過很多關卡，證明了自身背景清白后，方可正式編入西北大軍中。

一看龍三，就不是個安分的人，她對這個人也沒有什么好的印象，對他提出的要求更是理都不理。

然而，到了最后，還是厲染為龍三求情，幾次三番勸服她，并親自去見了她的父親慕容恩，商討下來后，龍三才得以進入西北大營里，成為了眾多士兵中的一個。

一開始，她對龍三并不報太大的希望，鑒于當時龍三的身體剛康復過來，她也沒讓他真正拿刀劍上戰場，而是做個普通的火頭兵。直到有一次他把她攔住，義正言辭地聲明他不想做火頭兵，只想上戰場打仗，她才終于安排他進入了大營里。

從那時候開始，“龍三”這個人這個名字，頻繁出現在她面前。每次他跑在最前面沖鋒陷陣，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桀驁勇猛宛若草原上的狼，富有野心而手段狠辣。可一旦離開了戰場，他就變得沉默寡言，仿佛那個橫掃沙場的人并不是他一樣。

漸漸地，她對龍三改觀了不少，出于好奇心，她偶爾也會找龍三聊聊天，說一些有的沒的。一來二去，兩人也慢慢熟稔起來，她也能更深入地了解了這個人，早先對他的不好印象也悉數抹去。

可她怎么都沒想到，龍三會是昔日定國將軍手下的得力戰將。有句話，厲染倒是說錯了，倘若她在兩年前就知道了龍三的身份，不僅不會阻止他進入西北，還會為她這些年追蹤的線索省去不少力氣。

然而，鑒于定國將軍葉閔蘊和她父親慕容恩之間的身份限制，她和葉輕塵私下交好的消息也并沒有人知道。這些話，她只能默默吞咽入腹中，不能對厲染說出來。

厲染卻察覺到了她的不同，想到她如此關注定國將軍，眸光閃了閃，忽而笑道：“你什么時候這么關注定國將軍的事兒了？以前也沒見你對我這么關心過啊……”

慕容英神色復雜地看著他，低下頭整理了下腰間的玉佩，語氣飄忽似是從遙遠的回憶里傳來，“厲染，當年的事兒，我雖心中存有疑惑，卻沒機會去問你。不過，今日既然提到了，我也不兜圈子。據我所知，龍三對你的態度并不算友好，連我這個旁觀者看了，都覺得對你不公平。而你，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厲染訝異地抬頭看她，沒想到兩年前的事兒，她都能記得那么清楚。一時間，他心里五味陳雜，就連回答也有些別扭，“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你再提起，又有什么意義？”

“有沒有意義，不是你說的。”

慕容英最不喜歡別人拿類似的話來敷衍她。在她看來，只要生命沒走到盡頭，現在所做的事情都是有意義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將來什么時候會用上。或許有早晚之分，卻從來沒有有無意義之別。

厲染見她如此鄭重，也收起了其他的心思，仔細斟酌了會兒，才一字一頓道：“其實，你看到的并沒有錯。龍三對我的態度并不算是很好，甚至在你看來那是極其惡劣的。然而，那也怨不得他，畢竟讓他變成那樣的人，多少都有我的錯。”

慕容英越發不明白了，“你這是什么意思？”

不想，她這么一問，卻讓厲染猶豫了起來。過去那些事兒，他已經不愿意再去提起，此刻也只能敷衍而過，“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這些既然有關于龍三，你聽了我的說辭，必然還需要再去問他的。可龍三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過。如果他愿意將此事說給你聽，你再來找我詢問，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然，我也無能為力了。”

慕容英皺了皺眉，下意識就覺得他在推脫，本來冷霜覆面已經顯得她氣質森然，此刻更是教人不敢直視。

厲染見狀，連忙開口試圖轉移掉這個話題，“此事如何，恐怕還需要你去問過龍三的意見。這兩年來，你與龍三的關系不是也挺好的么？問這些事兒，應該沒有什么難度的。哦，對了，你半夜來找我，就是這個事兒？”

慕容英眸光微閃，知道再逼迫下去，只會適得其反，倒也明智地點到為止，不再挖空心思去追根究底。

她突然想起了剛才在中軍帳門口聽到的對話，口隨心動，下意識就問了出來，“我聽說，你要邊關大營早晚操練，還要加強輪值巡邏……”

“對，的確如此。”

“理由？”

“你能輕而易舉地進入中軍帳里，這算不算一個理由？”一問一答中，厲染的語氣忽然頓了頓，眼神在慕容英身上溜了幾圈，別有意味道，“更何況，今夜發生了那么多事兒，難道也不足以作為一個理由？”

慕容英沒料想他會如此坦白，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那兩道目光像是早已洞穿了一切，她想要找個理由來掩飾，然而終究有些心虛。她訕訕然別過臉，終究沒有多少底氣，“在你這里，借口就是理由了。想要敷衍我，還不是隨你胡謅？”

厲染頗感訝異，自兩年前與慕容英相識，他便極少看到過慕容英會有如此微妙而別扭的神情，那張臉上永遠都是面無表情的，偶爾心情好時還會扯扯嘴角象征性地笑一笑，何曾有過別的表情？

然而，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氣。慕容英不小心聽說了這個消息，本來就出乎他的意料，他暫時還沒想好要怎么跟她說起，如今她能主動掠過，那自然是極好的。

慕容英走了這一趟，也沒問到想要問的東西，不免有些沮喪，可此處也不宜久留，她起身沖厲染抱拳一禮，說話的腔調卻顯得有些老氣橫秋，“今晚叨擾了，我先告辭。”

“等等。”厲染起身走到她面前，“我記得，以前曾經跟你說過，如果有機會要帶你將邊關大營走一圈，不知道你可還記得此話？如今難得你過來，擇日不如撞日，跟我一起去看看邊關大營與西北大營有什么不同？”

慕容英下意識就要拒絕，然而早些年曾經聽葉輕塵提起過邊關大營有多么多么好，心里一直都很神往，能夠走一遍，也能夠知道葉輕塵少時的生活環境。邊關大營很快就要加強防御，以后她想要進出此處，不僅不能光明正大，還很不容易。錯過這次機會，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眼見厲染如此誠懇的邀請，慕容英想了想，終究還是抵不過誘惑，接受了厲染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