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勛瀾的大手在臉頰邊緣慢慢移動，他神情恍惚似乎不在看沐書夜，而是越過那張皮囊想到了那個人的那張臉，可沐書夜幾乎被他折磨得快要瘋了，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吼，“葉勛瀾，拿開你的手！我嫌臟！”

“臟手？”葉勛瀾一怔，隨之便笑了，湊到她面前，陰惻惻道，“四妹，我從來不知道，你居然對我嫌棄到了如此地步。哦，不，或許這不是嫌棄，這只是你對我滿懷怨恨的一個借口而已。”

當初他怎么會天真地以為，只要彼此說開了，誤會也就解除了？

沐書夜對他的成見那么大，又時不時流露出一股莫名的仇恨，若真有誤會，根本就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更何況，自從發現了那個可能性后，他看沐書夜的態度也發生了很大變化，越發覺得此間諸事不會那么簡單了。

“四妹，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是誰？”

沐書夜恨自己技不如人，更恨葉勛瀾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是葉輕塵卻終究為葉勛瀾所制的事實。“她是誰”這句話，誰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問他，唯獨葉勛瀾沒有這個資格。

“不管你問我多少次，我的答案還是不變的。”

沐書夜雖不屑于與葉勛瀾虛以委蛇，可如今這處境卻由不得她肆意妄為。再者，葉勛瀾也僅僅是懷疑而已，并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她的身份。若是她咬死不承認，那么，葉勛瀾也不會拿她怎么樣。

只是，估計以后葉勛瀾就會格外防備她了。

可轉念一想，這樣的局面，不是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嗎？她辛辛苦苦隱藏自己的身份，努力在迎合“左都督府庶出四小姐”的身份的同時，還不動聲色地離間沐擎天和葉勛瀾，以葉勛瀾的聰明，總會發現事情的不對勁兒，從而懷疑到她的頭上來。

到了這一刻，她竟然也不覺得難過。又或許，她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無比期待這一日的到來了？

葉勛瀾沒得到她的親口承認，自然很不甘心，他總覺得沐書夜跟那個人有關系。就算不是那個人，也應該是與那個人有關的。可沐書夜如此軟硬不吃死咬著不承認，他想要做什么說什么，似乎也沒有理由了。

可要讓他這么放過沐書夜，好像也不大可能。腦海里閃過與沐書夜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他才猛然意識到，似乎沐書夜對他總是不自覺就流露出嘲諷的意思，可除了嘲諷的情緒外，似乎也沒其他的什么。

他心中一動，撫摸著沐書夜臉頰的手不自覺就下移，許是常年握劍的緣故，他的掌心長了一層厚厚的繭子，滑過那般光滑細膩的肌膚，感受著掌心下獨特的觸覺，竟有些留戀地不忍心拿開。

“葉勛瀾，我再說最后一次，把你的臟手拿開！”沐書夜恨不得將葉勛瀾撕成碎片，可此刻越憤怒越冷靜，帶著暴風雨來臨前刻意壓制的平靜，也絲毫不掩飾她的恨意。

葉勛瀾自然不會那么輕易就放了她，那只大手慢慢下移，最后停在了沐書夜的脖頸處，一動不動。

“你說，如果我手下用力點，這纖細的脖子會不會就這么斷了呢！”他含笑著問了句，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有意思，自己倒先笑了起來，而手下的力度竟然也開始加大，“四妹，嘗過了空氣的味道，應該也要嘗試下呼吸不暢的滋味吧！”

這么說著，那五指慢慢地合攏收起，沐書夜恨意大增，想要開口大罵，可惜已經不能夠流暢地說出話來，她覺得窒息，胸腔中氣息越來越弱，不一會兒，臉色就無比難看起來。

可饒是如此，沐書夜依舊死死地盯著葉勛瀾，眼神里滿是倔強，絲毫沒有露出一點點要求他手下留情的意思。

葉勛瀾本來做好了打算，只要沐書夜稍微流露出點妥協的意思，他就會立即松手，不僅借此機會跟沐書夜談判，也能讓沐書夜認清他的能力和她自己的處境，從而樹立自己的威信。

可他沒有想到，沐書夜的骨頭會這么硬，竟然寧愿被他制住，也不肯低頭俯首認錯。這樣的情況，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時間，他的手就那么停在沐書夜的脖子上，動也不懂。

就在兩人無聲對峙時，忽聽庭院門口傳來一道詭異的聲響，將庭院中靜謐而溢滿殺氣的氣氛給打破。

沐書夜被定住了身形，無法回頭，可是她看到葉勛瀾驟然呆怔下來的神情，忍著此刻的窒息感，暗暗猜測著來者是誰。

下一刻，葉勛瀾已經將手拿開，無比自然地垂于身側，笑著開口，“這么晚了，王侍郎不在房間里好好歇著，怎么突然來這里了？”

王侍郎？

沐書夜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眼珠子卻滴溜溜地轉著，同時從腦海里回想這個“王侍郎”是誰。

忽然間，她停住了咳嗽，想起與齊凌同時南下的官員里，就有一個工部侍郎王欽，難不成就是這個人？

由于她是女子身份，得了皇命跟隨齊凌南下，可并不能跟其他官員有什么太多的接觸，甚至于她連這個王欽的樣貌都記不清楚，想必對方也不會為了她而與葉勛瀾對上的。

剛升起來的半點希望又瞬間熄滅，她閉上眼，等著這個王侍郎被葉勛瀾敷衍打發走，也等著她的脖子重新被那只臟手掐上從而感到窒息的時刻。

然而，王欽并沒有如她所想的，一開始就被葉勛瀾敷衍。但見他站在庭院門口，與葉勛瀾對峙并靜默了半晌，忽然朝兩人走過來，“下官參見侯爺。下官本來有點事兒想要找五皇子商量，卻在門口被五皇子的侍衛趕了出來，經過此處聽到了些許動靜，便走了進來。只是，這么晚了，侯爺又怎么會在這里？”

葉勛瀾將他的解釋聽完，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更沒有回答他為何會在這里，自顧自問道：“王侍郎可真是盡忠職守。這大晚上的，居然還如此勤勉為公。只是，不知道有什么事兒，值得你如此重視并著急呢？”

“是些引流方面的事兒。如今瀘州城的旱情已經緩解得差不多了，還有一些收尾的活兒需要仔細斟酌。下官想著，五皇子畢竟有高人指點，與其自己關起門來冥思苦想，不如厚著臉皮來向五皇子及那位高人求教了。”這么說著，王欽已經走到了兩人面前，看了看背對著他的沐書夜，一臉不解道，“侯爺，這不是沐四小姐么？沐四小姐怎么感覺一動不動的？”

葉勛瀾皺了皺眉，并不打算回答王欽的話。若不是看在王欽是齊孝帝欽點的，并且還有點用的份兒上，估計此刻也就不存在于這個世上了。可王欽似乎有些不識好歹，不僅沒察覺到他的不悅，甚至還妄想插手他的事兒？從什么時候開始，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敢來管他的事兒了？

“王侍郎，如今天色已晚，你還是趕緊回去歇息吧。明日瀘州城的水利疏通工程，還指望你大展身手呢！”他悠悠看了眼一臉無畏佯作無辜的王欽，話鋒陡然轉冷，沉聲叱道，“至于我和四妹之間的事兒，就勞不到你來操心了。”

王欽似乎恍然大悟，卻也沒當場離開，而是若無其事地繞著沐書夜走了一圈，無視葉勛瀾陰沉得能夠吃人的臉色，笑嘻嘻道：“侯爺，下官離開，不是不可以。可下官要如何去解釋今晚所見到的一切呢？畢竟，五皇子曾經囑咐過下官，他不在的時候，若是沐四小姐有何異常，一定要如實稟報。”

他說得真誠無比，就連眉宇間微微皺起的褶皺也如此自然而真實，葉勛瀾看了不由得心中猶豫，暗暗想著該如何去應對。且不管王欽說的是真是假，憑他的直覺，齊凌倒像是真的會如此關照沐書夜一樣。

很早就看出，齊凌跟沐書夜之間的關系不一般，似友非敵，很多時候就連面前這個跟他作對的女人也能與齊凌和平共處。

他知道，這兩人一定暗中達成了什么協議，否則本不該有交集的兩人不會關系如此緊密，就連齊凌出門了，也不忘記囑咐隨行的官員去關照沐書夜。

盡管如此，他卻是不關心。忽略掉心頭的丁點不舒服，他看著沐書夜的眼神里更多了幾分復雜的情緒。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看似毫無反抗能力的庶出四小姐，已經得了齊凌的青睞，并有了能夠與之談判的籌碼了？

他不敢想，也無處可想，如今王欽還笑瞇瞇地等著他的回應，縱然他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暫時擱淺。

除非，王欽無法將今夜之事泄露出去。

葉勛瀾腦中極快地閃過一個念頭，在看著王欽的眼神里不自覺多了幾分凌厲的殺氣。

這殺氣，被王欽敏感地捕捉到，他頓感不好，連忙又開始補充，“侯爺，都這么晚了，想必五皇子也該回來了，您要不跟下官一起去打擾下五皇子？之前下官還約了隨行南下的幾位大人，就算五皇子沒回來，幾人湊一桌，也能好好玩一通啊！”

頓了頓，他的眼神又在沐書夜僵硬的背部上轉了幾圈，笑意依舊不變，“再者，沐四小姐估計也累了，老是這么一動不動地站著，只怕也不大好。不如，您先將沐四小姐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