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勛瀾道：“厲染，我知道你的顧慮。可我跟五皇子的糾葛，一兩句話也暫時說不清楚。我且問你一句，你到底是做還是不做？”

厲染著實很為難，想了想，到底還是沒當場應下來，“橫豎現在五皇子也還沒來此處，你可否容我想想？”

葉勛瀾也知道他的顧慮，并不急著追他要一個結果，商量好了這件事兒后，他轉而看向一身紅衣張揚的龍三，不痛不癢道：“龍三，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你要走，隨時都可以。但是寒老大身負重罪，必須要留下來！”

龍三冷哼了一聲，語氣里滿是嘲諷，“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今天就要帶走他。至于那所謂的重罪，也不過是受人栽贓污蔑罷了。見不到貨真價實的證據，我可是不認的。”

葉勛瀾撥開眼前的士兵，忍不住反唇相譏，“證據是不是貨真價實，不是由你說了算的。自作孽不可活，你想要為他辯駁，也不能如此蔑視邊關條律。”

龍三見過那么多的陰謀詭計，哪里會將他這點威脅放在眼中。他瞅了瞅站在旁邊的厲染，著實對這樣的情景感到很意外。

厲染似乎對葉勛瀾言聽計從？

這可就有意思了。

“葉勛瀾，我倒是很好奇，你現在是以什么身份來跟我說話。不錯，你是靖遠侯，只是皇上還沒規定，靖遠侯的職權還包括代替邊關大將發表言論吧？”龍三瞥見厲染張嘴就要說話，連忙搶先開口，“厲染，哦，不，你現在是大將軍了。那么，請問一下，葉勛瀾都爬到你頭上來了，你不該有點什么表示嗎？”

厲染挑挑眉，雖心中不悅，卻也足夠鎮定，“龍三，這兩年來，你的囂張氣焰不減反增了。公然闖入邊關大營中，莫不是想要劫走身負重罪的寒星？你就不怕我上呈天聽，告你個私闖軍營之罪么？”

龍三冷笑。這兩個人，也就只能拿這些手段來嚇唬他。可他豈是這么容易就被嚇到的？

知道了這兩人狼狽為奸，龍三心中十分不屑，也沒了繼續談下去的心思，扯過寒老大的胳膊，轉身就要往左邊走去。

那些舉著刀槍的士兵為他的來勢洶洶所攝，兼之厲染也沒有給他們下命令，不自覺地往后退去，一時間，竟也讓龍三和寒老大踏出了好幾步。

“龍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給我把這兩人拿下來。”厲染徹底被激怒了，這是在他的地盤上，龍三都敢這么橫沖直撞肆意妄為，簡直是沒有將他放在眼中。他可以忍受葉勛瀾在這里發號施令指手畫腳，卻無法忍受龍三一個外人這么做。

不為別的，只因他和葉勛瀾有著利益上的交集。

厲染大手一揮，原本還有些退縮的士兵們又重新圍了上來，一時竟也將龍三和寒老大的去路堵住。

龍三抓緊了寒老大的胳膊，暗自盤算著要打贏這些人需要多長時間，卻聽身旁寒老大低聲道：“龍三，不用理會我了。你就算救了我，可是老五、老劉和小十六呢？他們怎么辦？”

葉勛瀾的本意是想用他引出大小姐，可若是他逃走了，葉勛瀾定會把這口氣都撒在老五等人的身上。他想清楚了，除非能把老五他們也救出去，否則他縱然離開了，也難以逃脫良心的懲罰。

龍三一開始沒聽清楚他說什么，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無法自拔，須臾，他猛地扭頭，鷹隼般銳利的雙眸已經緊緊地盯著他，不敢置信道：“你剛才說什么？老五、老六和小十六也在這里？可是，人呢？”

說著，他就抬起頭，環顧了下四周，根本就無視掉此刻咄咄相逼的局勢。

不知為何，看到他這副模樣，寒老大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恍惚間已經看清了什么，懸著的心也跟著落了下來，將此刻他們的處境以最簡短的語句低聲告知。

龍三聽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在人群中找到葉勛瀾所在的地方，狠狠地劈下了手中的大刀。

葉勛瀾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饒是如此，他也沒有再多說什么，直接站到了厲染的身后，大有將此間諸事悉數交給厲染處理的架勢。

龍三也顧不得那么多，伸手扯起體力不支的寒老大，徑自往前走去，有不識趣的士兵跑上來阻攔，卻被龍三干凈利落地處理掉。

鮮血被火把照得暗紅暗紅的，灑滿了眼前這一片土地。

慕容英在高處遠遠看著，眉宇間的褶皺又加深了幾分，扭頭看向身旁淡定自若的沐書夜，不無意外道：“都這個時候，你居然還不急！”

“有什么好急的？該來的自然會來，該經歷的自然也需要經歷，求不得，也急不得。”經過剛才的觀察，沐書夜也算是看明白了，此次衍生出來的混亂和麻煩，也不能完全算是壞事。寒老大和老五三人肯定要遭受一番折磨的，如果能借此機會讓這些人明白該明白的事情，也讓她看清楚這些人的立場和本質，只要不丟了性命，一切都還好說。

慕容英看著她的眼神慢慢改變。

記憶里，似乎某個人也是這么胸有成竹，仿佛所有別人能預想到的變數，根本就不會發生一樣。

除了這副軀殼，還真是看不出沐書夜不同于葉輕塵的地方。難道說，一直以來的預感都沒有出錯嗎？

幾乎是口隨心動，慕容英想著想著就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沐四小姐，我以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很像一個人。”

沐書夜指尖蜷了蜷，沖她仰起笑臉，波瀾不驚地問道：“像誰？”

“昔日的定國將軍府大小姐葉輕塵。”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在聽到慕容英這句話時，心中仍舊泛起可絲絲漣漪。從一開始，慕容英的心思那么明顯，她不會看不出來。可沒想到，過了這么久，對方依舊執著于此，就連這次南下……

她似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試探著對慕容英說道，“我有個疑問，盤踞在心里已經很久了，還希望慕容小姐能夠為我解答。”

“你說。”

“我很好奇，慕容小姐不留在京城隨慕容將軍熟悉京城的人情世故，怎么自己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這里莫不是還有你的牽掛？”

沐書夜難得笑著打趣她，不想，慕容英卻只是別有意味地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經地點頭回答，“你說得不錯，這里的確有我的牽掛。”

“額……”沐書夜傻眼了，本來那么問慕容英，純粹是起了逗一逗她的心思，也不指望她能回答出什么。只是，怎么都沒想到她會這么回答自己，瞧這神情這語氣，好像在宣告什么似的。

沐書夜收起了玩鬧的心思，搜刮腦中可能存在的“能讓慕容英牽掛”的人，然而排除了一個又一個，實在想不出這個木頭似的人會去牽掛誰。

不過，既然慕容英不主動說，她也不會緊追不放，只是低聲說了句“見鬼了”，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慕容英動了動唇，似乎要說什么，只是在看到她漫不經心的表情時，快要出口的話也咽下了喉嚨。

其實，她很想要告訴沐書夜，事情并非想象中的那樣。可轉念一想，沐書夜又不是她的誰，也沒必要去解釋什么。有些事情，她心里清楚就好，沒必要讓別人知道。

那些私密的事情，她不是不能與別人分享，而是那個能讓她與之分享的人，現在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

眼見底下已經鬧得一發不可收拾，沐書夜依舊沒有任何動作，慕容英也不禁急了起來，邊注視著下面的動靜邊焦急問她，“沐四小姐，事情都鬧到如此地步了，你為何還是按兵不動？難道真要鬧得不可收拾時，你才肯出面去解決嗎？”

沐書夜料不到她會這么講，心下雖訝異，面上卻不動聲色，“慕容小姐，你這話可說得奇怪了。什么叫做我按兵不動？我可是一點都沒有按兵不動的心思啊！”

慕容英抿了抿唇，指著底下那襲紅衣，語氣有些重，“那么，沐四小姐，你將這個消息告訴龍三，又讓他單槍匹馬去闖這邊關大營，先是與靖遠侯交手纏斗，而后又被人圍困步步維艱，你不覺得很過分嗎？”

過分？

沐書夜怔了怔，被她這么一說，似乎真的有些過分，只是如果這種過分能夠完全試探出龍三的原則底線，未嘗不是一種好辦法。只是，這些話，她不能對慕容英說明。而與此同時，慕容英的態度也值得她格外注意。

“慕容小姐，你似乎很關心下面的事兒？”

只是不知道，關心的是這件事兒本身，還是事情牽涉到的某個人？

冷不防被她這么一問，慕容英有片刻的怔愣，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于異常，當下別過臉，目光飄忽不知落在何處，“你多想了。龍三畢竟是我父親的手下，我跟他也頗有交情，擔心他的安危，也無可厚非。”

“可是你要知道，兩年前，龍三也是昔日定國將軍的得力手下。他去救他昔日的兄弟，并為此身陷險地，本身也無可厚非。”

話音剛落，卻見慕容英倏地轉頭盯著她，那模樣，像是見到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