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凌往前一步，避過了光影的夢幻，那張俊臉也出現在她面前，隱約還帶著些許難以掩飾的得意。他止住了笑，在看到她一身男子裝束時，眼底倏地閃過一道光芒，沐書夜欲追尋而去，卻是無跡可尋。

“五殿下若沒什么事兒，我就先告辭了。”沐書夜可不認為齊凌來這里是出于玩心，只怕也是與她一樣，來見某些不能隨便相見的人的。

這個時候，她無意去窺探齊凌的隱私，只想著盡快離開這個讓她屢次占盡下風的男子。

不想，齊凌卻不想讓她這么快離開，朝著她走過去，將已經被她的手觸碰到的門栓再一次閂緊，戲謔：“沐四小姐，人生何處不相逢？既然來了，理應讓我好好招待你，何必急著走呢？你說是吧！”

沐書夜皮笑肉不笑，“五殿下，您太客氣了。我純粹是路過此處，可比不得你……”

話音戛然而止。

沐書夜猛地瞪大了雙眼，看著那雙手在自己下巴上慢慢游移，且有往上的趨勢，臉色一僵，啪地打掉了他的手，見鬼似的往后退去，纖瘦的身板貼在門上，卻也能撞出砰砰的聲響。

下巴上，似乎還殘留著那人那手的溫熱氣息，沐書夜甚至還能記起指尖薄繭劃過時帶起的微微酥癢感，驚得她渾身都顫了顫。

她緊緊抿起了唇瓣，眸光閃爍不定，心里實則早已被氣得不輕。長這么大，活了兩輩子，她還沒遇到過敢如此輕薄她的人，以往誰對她不是畢恭畢敬的？

也就只有這個齊凌！

這個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陰晴不定的齊凌！

沐書夜以為她很冷靜，冷靜到可以漠然無視掉齊凌剛才的輕薄之舉，可在話音出口的那一瞬間，顫抖而略顯急促的聲線還是泄露了她此刻的怒不可遏，“五殿下，你這是何意？縱然我身輕言微，可也不能平白遭你如此輕??！”

齊凌怔了怔，待反應過來她說什么時，不由得當場失笑，“輕??？你覺得我在輕薄你？”

“難道不是？”沐書夜頓時反唇相譏，“如果這都不算是輕薄，那什么才算？還是說，五殿下對每個女子都有這樣的癖好，專門趁他人不注意時偷摸他人的臉頰？”

齊凌不說話，只是含笑著看她。

許是真的動怒了，她向來清冷從容的臉上竟漸漸浮上幾朵紅暈，平添了幾分嬌俏與生動。

直到欣賞夠了，他才緩緩收回視線，“沐四小姐，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女人而已。如今，我確認過了，你的性別毋庸置疑。只是，你所做的事情，卻讓我大開眼界。你可是我見過的第二個膽大包天的女人。”

沐書夜不敢有所松懈，知道他逐漸拋卻玩笑的心思，說到了點子上，當下謹慎道：“那我是不是該感到無比慶幸？”

“你確實應該！”齊凌煞有介事地點頭，負著手踱步至桌邊，背對著她坐下后，沉吟著道，“第一個能讓我刮目相看的女人，便是昔日定國將軍府的大小姐葉輕塵?？上?，葉大小姐遇人不淑香消玉殞了，徒留我無盡感慨嘆息。不曾想，沐四小姐以一介庶女之身，竟也能做出今日這般驚世駭俗之舉，著實教人佩服！”

今日這般驚世駭俗之舉？

沐書夜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連齊凌對葉輕塵的夸獎也沒怎么放在心上，一門心思去猜想他話中的意思，半晌后，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五殿下，你這是什么意思？”

齊凌頗為好笑地看著她，這個小妮子，居然還試圖跟他狡辯，“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應該清楚。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過來約見那個叫做鳳二的人，而且我還知道事情與葉勛瀾有關。讓我頗感好奇的是，這個鳳二應該與葉勛瀾交好，為何你卻能指使他去監視葉勛瀾？沐四小姐，不知你可否為我解惑？”

沐書夜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可以肯定，每次與鳳二相見，絕對不會有第二人在場。而且，以鳳二和她的警惕性，絕對不可能連周圍有沒有人存在都不知道。而齊凌又是從何得知這些細節的？他是真的知道，還是只是在忽悠她？

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齊凌又笑著道：“我知道多少，你無需關心。你該關心的是，我知道這些，會不會阻礙你的計劃？比如，有關于葉勛瀾的計劃……”

現在，沐書夜已經放棄了垂死掙扎，橫豎齊凌該知道的也知道了，她也沒必要遮遮掩掩。正如他所講的，此刻她該關心的是他的態度，而不是他知道內容的多少。

想清楚了這些，沐書夜渾身的力氣似乎也恢復了回來，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那道背影，寬肩窄腰，坐姿筆直而優雅，迎著光看過去，他修長五指握住茶盞仰頭飲下，周身似乎環繞了一層光環般，說不出的優雅愜意。

她微微瞇起眼，似乎這樣的場景有些刺目，在原地踟躇了會兒，終于還是大步走過去，在他對面緩緩落座，意味不明道：“那么，我想請問五殿下，你會阻礙我的舉動么？”

“不好說。會，又或者不會?！饼R凌朝她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見她依舊眉頭緊鎖，不大的年紀卻渾身透著一股深沉和穩重，心里實則頗為訝異，“沐四小姐，我一直都很好奇，為何你能如此多面？你說，若是你父親知道了你還有這樣的面目，心里會是怎樣的想法？”

“你希望他會是怎樣的想法？”跟齊凌相處下來，沐書夜也算是了解了這個人的一些脾性，若想不被他窺出心中所想，只能是采取非常手段，將一個問題翻來覆去地拋給他，直到他厭煩為止。

對這樣的交鋒，沐書夜很不喜歡，可齊凌知道她那么多秘密，她不能掉以輕心，唯有耐著性子與之好好周旋，才有可能將損傷降到最低。

齊凌自然不知道，這一瞬間她心中奔涌而過的一系列想法，只是忽然覺得這樣的對話很沒有意思，便也挑明了來說，“沐四小姐，你不必如此驚慌。其實，我并沒有其他的想法，你對葉勛瀾有什么行動和計劃，我也不關心。只要你所做的事情不要太過分，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沐書夜依舊懷疑，“五殿下，你說的是真的？”

“不然呢？”齊凌挑挑眉，“我堂堂男子漢，還至于跟你一個弱女子計較？”

更何況，他對葉勛瀾并沒有好感。今日接到的消息，已經證明葉勛瀾是在為齊澤做事，就為了這個，他更不能容下此人了。如果有人能給葉勛瀾找各種麻煩，他倒是十分樂見其成的。

沐書夜有些辨不清他話里的真假，可轉念一想，人家堂堂皇子，也不至于跟她耍什么心眼兒，半信半疑地聽了那些話，并沒有多說什么。

齊凌也不管她信不信，一手托著腮，一手敲打著桌面，略顯低沉的敲擊聲自他指尖發出，在這個空曠的房間里不?；仨?，氣氛變得逐漸尷尬曖昧起來。

沐書夜覺得有些氣悶，站起身將窗子打開，夏日悶熱的風汩汩灌入，她心頭的郁氣不減反增，啪地關上窗，無比煩躁地坐回了桌邊。

她拿起一只空茶杯，慢慢地摩挲著，淡淡道：“五殿下，你就不好奇，我為何會如此針對葉勛瀾？”

“不，我很好奇?！饼R凌卻是回答得飛快，“我更好奇的是，你為何會主動跟我提起這個問題?！?

沐書夜直接無視他的揶揄，淡淡道：“這么跟你說吧，我與葉勛瀾有著經年已久的仇怨。我只是針對他而已，你也不用顧慮太多。”

原來如此。

齊凌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不過她如此鄭重地解釋，倒是讓他也看清了她與葉勛瀾之間難以調解的關系。想到她似乎與葉勛瀾相關的人都沒好感，那股好奇心又竄了上來，“你似乎很不待見你的父親？”

沐書夜頓時渾身戒備，“五殿下，你想要說什么？”

又是這副模樣！

齊凌摸了摸鼻子，不再自討沒趣，而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道：“你如此針對葉勛瀾，想必不樂意聽到他的好消息吧？”

“什么好消息？”雖然這么問，沐書夜抿唇一想，多少都猜出了所謂的“好消息”肯定與南邊的災情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