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再說吧。”離開侯府將近一天，葉勛瀾既沒親自來看望，也沒派人來請她回去，沐書韻心中多少有些憤憤不平，“那人眼里只看得到那青樓女子，何曾照顧過我的感受？回去了，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沐書顏嘆了嘆氣，想到自家大姐這個軟硬不吃的性子，著實有些頭疼，“大姐，如果姐夫不來接你，難不成你還要一直待在家里？”

沐書韻欲要反駁，可在看到沐書顏眼里的認真和嚴肅時，到了嘴邊的話就自動咽了下去。她當然知道不能一直待在左都督府里，可要她乖乖妥協灰溜溜地回去，也著實不甘心。

當初說好的，此生唯她一人呢？

沐書顏知道她曉得了其中的利害關系，語氣也更加和緩了，柔聲規勸道：“大姐，你就是太較真了。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嗎？只要你端坐正室之位，府中大權也盡掌握在手，又何必去管后院里有多少個女人？過一陣子，新鮮勁兒過去了，那青樓女子自然也沒什么存在的意義了。”

沐書韻忽然正了顏色，“二妹，你老實告訴我，如果你將來的夫君納了一個青樓女子為妾，并且素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心里會覺得好受嗎？你能夠很平靜地接受嗎？”

沐書顏怔了怔，沒想到她會將問題拋到自己身上，笑意有些勉強，“大姐，你在說什么？這種假設根本就不存在。再者，我現在對你說的這些話，本來就是我心里的想法。”

“是嗎？”沐書韻將信將疑，待看到她那不自然的神色，心里多少有些底兒，“其實，你也不用勸我。我知道，這種做法有失妥當。可是，你不在我這個位置上，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苦楚。這些年，外人看著我和你姐夫恩愛情深，可若是真的如此，府中又怎么會有那么多小妾？如你所說，只要我端坐正室之位，并沒有什么關系。以前他所納的那些小妾，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這么算了。可這次，他竟然帶回了一個野蠻粗魯的青樓女子。他把靖遠侯府當成了什么？又將我這個發妻置于何地？”

沐書顏無言以對。

縱然嫡親如姐妹，沒經歷過這些事情，也不能做到感同身受。說再多的話，還不如讓沐書韻看清現實從而加以防備那青樓女子來得妥當。

不過，這次葉勛瀾似乎真的過分了。

“大姐，你也不用憂心太多。雖說姐夫做得有失妥當，可他畢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指不定明日就意識到自己犯下的笑柄，立即將那青樓女子拋棄了呢！依我說啊，你就放寬心，先回侯府穩坐高位，坐看好戲了！”

“如果能夠這么快就見成效，那就好了。”沐書韻搖搖頭，咬牙切齒，“你不是沒見過這個青樓女子。一旦你見過她，你就知道事情不會那么簡單了。”

沐書顏訝異，“難不成這個青樓女子還有什么特殊之處？”

沐書韻本欲不理她，可心中藏著這么個事兒，著實憋得慌，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便見沐書顏驚叫起來，“怎么可能？大姐，你別開玩笑了！那個人，不是已經……”

“已經死了，是么？”沐書韻冷哼著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正因為那個人已經死了，他還這么掛念著，見到跟她相似的人就要納為妾室，我才覺得過不去心里這道坎兒。當年，做那事兒的人是他，現在想要念舊的人也是他，說到底要將咱們置于何地？”

她聲音越來越大，沐書顏擔心被下人聽了去，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神色里寫滿了不贊同，“大姐，此事都已經過去兩年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懷？不管姐夫現在是什么心思，當初的事兒做了就是做了，哪怕他想要反悔也無濟于事。再說了，若沒有咱們左都督府的支持，他哪里有現在的他？他就算有其他的想法，也不會拿他心心念念的權勢地位來開玩笑的。只要左都督府一日不倒，你在他心里就是與別的女人不同的。”

“我要的又不是跟別的女人不同……”

沐書韻神色悲戚，目光落于遠處，似要穿過虛空，飄向兩年前真正鶼鰈情深的日子。她要的是能夠回到兩年前那恩愛如漆的日子，他的眼里只有她一個人，每天相對而笑一個眼神就能懂得彼此的心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一個青樓女子而爭吵冷戰，在過去和未來之間猜疑不定。

沐書顏有些不能理解，可畢竟是親姐妹，有些話適可而止就好了，“大姐，你聽我的，要不就先回侯府吧。你一直待在這里，可有想過姐夫臉上好不好看？”

“他臉上好不好看，也是他自找的！”

沐書顏頗為不贊同，“縱然是他自找的，可在不知真相的人看來，未必就是如此。旁人可能會覺得你不識大體，稍有點委屈就往娘家跑，本來姐夫納個青樓女子都會讓其他朝臣嘲笑了，而你作為他的正妻，卻還要這么任性，豈不是讓旁人看了笑話，也給姐夫心里添堵嗎？”

沐書韻抿唇擰眉，滿臉不甘，“可是要我咽下這口氣，我著實覺得委屈。”

“大姐，熬過來就好了。再者，你回去后，想要以正妻身份去教訓下那個青樓女子，不是理所當然的？后院里，多的是不見血的手段，總有辦法去解決的。”

沐書顏知道此事并不那么簡單。她記得，父親曾經提到過，目前葉勛瀾有了想法和能力，在皇上面前逐漸受到重用，需要牢牢地穩住這個人。若是兩人鬧得不愉快，豈不是因小失大，壞了父親的計劃？

這樣的情況，除了那個早已死了的葉輕塵，誰都不樂意看到。

可惜，這些話，沐書顏不能對大姐講，此刻唯有委婉規勸，祈禱大姐別那么使小性子，真與葉勛瀾鬧起矛盾甚至是紛爭來。

許是擔心沐書韻還想不開，沐書顏又繼續道：“大姐，你就這么跑出來，不見得姐夫就不擔心你了。不如我跟爹提一下，找個機靈點的人去侯府，探探姐夫的口風。如果他心中也知虧欠，咱們就給他一個臺階下，你也不必再給他臉色看了。你說，好不好？”

沐書韻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昨日被陳氏教訓了一番，本就知道此舉太過任性，可說到底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此刻聽沐書顏這么一說，心下已有些后悔，倒也干脆地點頭。

就在這時，兩人的貼身丫鬟分別走了過來，說是陳氏有要事兒請她們過去，兩人對視了一眼，便也離開了此處。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了，沐書夜才從樹上跳下來，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肩膀，腦中不斷回響著剛才偷聽到的消息。從沐書韻這兩姐妹的反應來看，此次葉勛瀾所納的青樓小妾似乎來頭不小，她甚至隱隱覺得與死去的自己有莫大的關系。

為了一個死去的人，惹得沐書韻不快，似乎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再者，沐書韻背后的左都督府，并不那么好對付的。上次，她以玉佩引得沐擎天懷疑葉勛瀾，收效甚微，可她不信葉勛瀾沒有察覺到其中的端倪。那么，此次明目張膽地授人話柄，豈不是要斷了自己的退路？

以沐書夜對葉勛瀾的了解，這樣的事情幾乎不存在。若是昨日葉勛瀾腦子不好使兒了，過了一晚后，也該清醒過來了吧？

正如沐書夜所想的那樣，葉勛瀾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兒，就是來找沐擎天認錯致歉。翁婿倆在書房里談了很久，出來時已經恢復了以往的平和。

沐書韻和沐書顏來到大廳，看到安坐在內的葉勛瀾皆有些詫異，可到底是在公眾場合，兩人也識趣地給他面子，只是在給沐擎天和陳氏請安后，沐書顏還得體地叫了“姐夫”，沐書韻則直接忽略不理。

葉勛瀾倒是不尷尬，眸光深情地看著沐書韻，仿佛之前傳出的鬧劇都不存在一樣，就連沐擎天和陳氏看了，也都頗為汗顏，覺得自己這個大女兒嫁人后越發胡鬧了。

于是，陳氏道：“韻兒，勛瀾也來了，你也別鬧性子，趕緊跟他回府吧！”

沐書韻看到葉勛瀾親自過來，心里是高興的，可也不能白受了這幾日的委屈，自然要趁著有人撐腰的時候將事情說明白，“要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個青樓女子不能繼續留在府里。”

陳氏不禁皺眉，雖說她對葉勛瀾的行為頗為不悅，可到底是靖遠侯府的家事，她并不能插手。可若要她不理，心疼的又是自己的女兒，兩相權衡下，她還是識趣地攏起袖子旁觀著這一幕。

葉勛瀾笑意清朗，滿眼包容，答應得也迅速，“好。其實，在你離家后，我都已經將那女子趕了出來了。只是，當時你太沖動，我想要追你回來，已經來不及了。今日，你既然提起此事，我也當著岳父岳母的面兒，索性說個清楚。”

沐書韻有些怔忡，沒想到他竟會如此爽快。本該覺得高興的，可不知為何，在看到他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時，心里卻莫名地發涼。

“你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盤？”沐書韻問。

葉勛瀾眼里微不可見地閃過一絲不耐，還沒來得及回答，卻被沐擎天打斷，“韻兒，不要胡鬧！勛瀾也跟我說了，這不過是一場誤會，誤會解除了，你也趕緊回府過日子。不要動不動就使出你的小性子，侯府里不待就跑回家里來。”

陳氏對此很不滿，可在接到沐擎天一記警告后，縱然心有不悅也只能擔憂看著，無處施力。

葉勛瀾隨之誠懇解釋：“岳父說得不錯。之前是我考慮不周，可我也馬上意識到了錯誤，連忙將那女子趕出了侯府，親自負荊請罪了！叨擾了岳父岳母這么長時間，終究不對。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地方，不如回府后再談？”

雖然他的態度很誠懇，可不知為何，沐書韻就是不能像以往那樣相信他。奈何，沐擎天隱隱有發怒的跡象，為了不給爹娘添麻煩，她也只能暫時忍下心頭的疑惑，提前回房收拾了一下，就跟葉勛瀾回了靖遠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