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陳氏恨得牙癢癢，她本就是后院之主，到頭來竟然還要放下身段親自迎接那個庶女，這張臉也算是丟盡了。

不過，她沒有膽量去議論沐擎天的決定的，只能將火氣都發泄到了沐書夜的頭上。

沐書情忍不住憤憤不平，“爹居然讓您親自去接回那個人，他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該不會以為那個人南下了一趟，身份就大漲了吧？再如何漲，也還是庶女啊！”

沐書顏對這話卻不贊同，“不管四妹是嫡是庶，終究也是爹爹的女兒，左都督府的四小姐。在外人看來，她和咱們是息息相關的。爹爹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可娘親也不要有太多怨念。若是讓外人看了笑話，那可不單單是四妹的笑話了。”

相反，外人只會覺得，左都督府門風不正，嫡母教導無方，誰還會自降身份去關注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庶女？

頓了頓，沐書顏又繼續道：“娘親，此次四妹奉旨跟隨五皇子南下辦事，咱們遠在京城，并不清楚她究竟經歷了什么，是否又立了什么功勞。可從爹爹的態度來看，日后的封賞應該也少不了。如此說來，她也算是有功之人，為咱們左都督府爭光了，您親自去門口迎接，也不算太難看。相反的，在外人看來，還會覺得您格外端莊知禮。想必，這也是爹爹讓您這么做的原因了。”

經她這么提醒，陳氏猛然驚醒，驚出了一身冷汗，握著沐書顏的手感慨道：“顏兒，幸虧還有你在身旁提醒，否則出了什么紕漏，恐怕你娘親的罪過就大了。”

沐書顏低眉輕笑，連說不敢，心里卻是在嘆氣。

前幾日，各家小姐舉辦了個聚會，她也是從禮部尚書的千金李瑤口中得知的消息。可說到底，大家都是閨閣女子，對偶然聽來的消息并不放在心上，權當作一場談資。

只是，在得知爹爹讓娘親去迎接沐書夜的事實，她才猛然想起李瑤曾經提到過的“內幕消息”，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直到陳氏連連叫了她幾聲，她才猛地抬首，眼里還有散不去的凝重，“娘親，您還有什么疑問么？”

“沒有的事兒。你向來聰明伶俐，娘親也不可以拖你的后腿啊！”陳氏和顏悅色道，“情兒打算下午去外面的胭脂鋪看看，娘親是想問，你可要一起？”

沐書顏立即搖頭，微笑道：“女兒就不去了。四妹剛回來，想必有很多有趣的事兒，女兒去找四妹談談心。娘親覺得如何？”

陳氏漸漸斂了笑容，拍著她的手背，嘆了口氣，“你素來懂事貼心，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必來問我的意思。若是情兒有你這么懂事，我現在也不用這么頭疼了。”

話音未落，沐書情就不樂意起來，搖起她的胳膊開始撒嬌，“娘親，我就是我，你怎么拿我跟二姐比呢？我雖不及二姐穩重懂事，可至少能逗你笑陪你說說話啊！你說，難道不是這樣？”

陳氏對這個小女兒自然是滿心疼愛，連忙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哄著。沐書情窩在她的懷里，沖沐書顏揚眉挑釁，不想，沐書顏連個眼神都沒給她，直把她氣得捏紅了陳氏的手背。

這邊，沐書夜重新梳洗后，吃了點點心，便在佘姨娘的監督下躺到床上歇息。回京途中，車馬顛簸，她并沒有睡好，這一閉眼便沉沉睡去，再睜開眼時，已經是午后時分。

她舒展了下身體，起身往外走去，卻見佘姨娘正坐在軟榻上動著針線，見到她醒來，連忙招手叫她過去。

沐書夜依言坐在她身邊，興致勃勃地翻了翻旁邊的小東西，好奇道：“這些東西都是給誰的？怎么看著那么小？”

這么說著，她還拿起來，在自己身前比劃了下，向來清冷的面龐上浮現出少見的歡喜與調皮。

佘姨娘停下手中的動作，笑著道：“不久前，禮部尚書添了一位公子，現在準備百日禮，也不算太早。”

禮部尚書李崇渙？

沐書夜雙眉微挑，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那些未成形的小衣服，心里卻暗自琢磨起來。

據她所知，李崇渙年近五旬，膝下僅有一女，名李瑤，年方二八。當年李夫人生下李瑤時，身子虧損極其嚴重，大夫曾經預言無法再生育，不然李崇渙也不會那么大年紀了才會只有一位千金。

如今，這突然冒出來的兒子，想必是哪個小妾生的了？

“這小公子的生母是禮部尚書府里的姨娘。李尚書也算是老來得子，據說會在百日宴上宴請賓客，到時左都督府的禮物肯定少不了的。”佘姨娘心靈手巧地穿針引線，看得沐書夜又是好一陣敬佩。

眸光在那些衣服上轉了一圈，沐書夜抿了抿唇，開口問道：“怎么說，禮部尚書的公子也是被捧在手心的，送這些小衣服會不會太……太寒磣了些？”

佘姨娘點了點她眉心，恨鐵不成鋼道：“早就讓你多長點心眼，你卻不聽，現在倒是連閨閣女子該學會的東西都沒學會。你想想看，百日宴上，去的人必定的是夫人，她準備的禮物自然不會寒磣到哪里去。我若是準備了其他的禮物，豈不是搶了她的風頭，同時也給別人看了左都督府的笑話？”

頓了頓，她又開始嘆氣，“夜兒，人貴有自知之明。什么身份就該待在什么位置上，不要去奢望些有的沒的。不然，到頭來，能不能如愿還是一回事兒，便是期間付出的代價也足夠沖散那點心愿達成的喜悅了。”

沐書夜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可仔細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可是佘姨娘又為何會那么說？

許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佘姨娘苦口婆心道：“夜兒，你許久不回來，可能不知道京城里發生的一些事。再過不久，就該是當今皇上的大壽了。我聽說，此次壽辰上，最值得期待的，除了這個壽辰本身，便是其他皇子的婚姻大事了。屆時，皇上會在壽辰上為還未成親的皇子選妃。這個消息，想必也會在朝廷內外掀起軒然大波的吧？”

沐書夜點頭稱是。除了三皇子已經娶妃，皇室里尚有三位皇子孑然一身，無怪乎齊孝帝會有那個想法。

只是，這又跟她有什么關系？

狐疑的目光投向佘姨娘，她有些不確定道：“你是在告訴我，不要去想任何一個皇子妃的位置？”

佘姨娘放下手中的針線，動作輕柔地撫摸著她的發絲，滿臉憐愛道：“你是我的女兒，我自然知道，你定不會對那所謂的皇子妃之位有什么想法。可你沒這個想法，不代表別人不會多想。有時候，該避嫌的還是要避嫌的。”

“你是覺得，我不該跟齊凌南下？”沐書夜毫不避諱地問道。

佘姨娘為她口中的“齊凌”所驚，眉心一跳，不由得沉聲叱道：“夜兒，我剛才怎么跟你說的，你這么快就忘記了么？你什么身份，五皇子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直呼五皇子的名諱？”

沐書夜面上謙遜，實則腹誹不已。不過是叫個名字而已，這又算什么？若是讓佘姨娘知道，她和齊凌還有過肌膚之親，甚至現在關系還不明不白充滿曖昧，是否就要將她吊打一頓？

她摸了摸下巴，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忽然就失了辯解的興致，做起了謙遜的傾聽者。

佘姨娘以為她心中知錯，語氣也不自覺放軟了些，語重心長道：“其實，我是不希望你南下的。但既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如今人也回來了，我也不多說了。可說到底，在眾人看來，你與五皇子的關系也變得與眾不同，也是時候避避嫌的。”

沐書夜無意去猜她話里的意思，直截了當地問她，“您想要我怎么做，還是直說吧。”

佘姨娘又是嘆氣，看著沐書夜的眸光深處潛藏著一抹憂傷，不算很濃，卻還是被她捕捉到了，眉宇間的褶皺又加深了幾分。她來不及細想，卻聽佘姨娘道：“夜兒，娘是希望你能離五皇子遠一些。”

“理由呢？”沐書夜挑眉。

“昨晚，你爹來找過我，跟我提到了一些事兒。他說，他即將會站到三皇子的隊列中，以后也會擁護他為帝。本來這是關乎性命的大事，可你爹素來不忌憚我，什么都敢說，我也就悉數聽了。我想，他既然這么說了，想必已經做好了其他的準備，你若是與五皇子走得太近，恐怕會惹得他不高興。”

沐書夜垂了垂眼瞼，心里不禁冷笑一聲。

她猜想著，能讓佘姨娘如此鄭重而苦口婆心，想必背后的原因也不同尋常。只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沐擎天從皇室皇子里找出擁護的對象，的確需要府中人的配合。若是她繼續跟齊凌有所牽連，估計也會觸到這位左都督的逆鱗？

她不去想，不是真的聽話，而是覺得這般告誡完全沒意義。

旁人也就算了，她跟齊凌相處這么久，自然也清楚一些他的性子。縱然她想要徹底躲開劃清界限，可也要看看對方愿不愿意啊！齊凌素來有“陰晴不定反復無常”的“美譽”，豈是她說躲開就躲開，說劃清界限就劃清界限的？

佘姨娘見她臉色難看，不由得擔憂道：“夜兒，你可是有什么為難之處？不要怕，盡管跟娘說。在你父親那里，我還是能說得上一些話的。”

沐書夜忽然驚異于佘姨娘的坦白和關愛，可這畢竟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事情，更不想給她增添麻煩，索性搖搖頭，回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便將這個不算愉悅的話題揭了過去。

佘姨娘又跟她提起京城中發生的一些趣事。只是還沒盡興，卻見丫鬟進來稟報，說二小姐前來拜訪。聊在興頭上的兩人互相對視了一會兒，嘴角皆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弧度相似到令人驚嘆。

“這個二小姐，倒是個巧人兒。”佘姨娘讓丫鬟請沐書顏進來，還不忘如實感慨。

沐書夜深以為然。左都督府里的人，除了那個被寵壞的沐書情，誰又是省油的燈？可不管他們有多少陰謀詭計，都要給她乖乖地兜在肚子里，若是惹到了她，事情就沒那么簡單了。

沐書顏進來時，看到沐書夜手里正玩弄著一個小玩偶，不由得輕笑出聲，“四妹，虧我還擔心你南下吃苦，一路過來都揣著一顆心呢！你倒好，在這里玩弄起小玩偶來，這日子過得可真是逍遙。”

她款款走進去，一舉一動間優雅大方，難怪會成為京城眾多年輕子弟爭相求娶的對象。

沐書夜微微瞇起眼，神情陶醉地聞了聞撲面而來的香氣，不甘示弱地反駁回去，“二姐，我這日子也逍遙不了多久了。許久不見，二姐越發動人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咱們府里的門檻就要被求親的人踏破了吧？”

不過是演戲而已，誰不會呢？

“就你貧嘴。”沐書顏坐下來，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嗔怒道，“不過去了趟瀘州城，居然就變得這么油嘴滑舌了，若是讓父親知道了，估計少不了你的一頓罵。”

“父親不是還未回府嗎？我需要擔心什么？”沐書夜聳聳肩，意態閑適中透露著一股男子的不羈，倒是讓沐書顏移不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