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邊關大營的周圍走了很久，才終于選定一處合適的地方作為墓地。

寒老大拔劍挖坑，干得十分賣力，而沐書夜則背著那個包裹立于邊上，眼神卻不自覺地飄向下方的邊關大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小姐，您確定要把將軍葬于此處么？”寒老大稍微靠近她，聲音低沉，眼神時不時瞥過身前身后的樹木，有些不確定道。

在他看來，此處并非適合于安葬將軍的尸骨，可既然大小姐這么決定，他本來也不能說些什么。然而，該做的事兒還沒進行到一半，他卻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的異常，整顆心不禁提了起來，更是不敢離開沐書夜半步。

沐書夜似乎對他的反常恍若不覺，雙手負于身后，不痛不癢道：“葬于此處，又有何不妥？”

“額……”寒老大驟然失語，一時摸不準她的心思，有些語無倫次道，“倒是沒什么大的不妥。只是，此處風水不好，怕是會惹來血光之災。”

說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冷汗直流，暗罵自己糊涂。

這地方，本來就是大小姐選定的，他這么說，豈不是公然打大小姐的臉？再者，說什么不好，偏偏還說血光之災，他的腦子都長到哪里去了？

寒老大恨不得地上出現一條縫能讓他鉆進去，也好過立在大小姐身旁，承受那目光的沖擊。

不想，沐書夜卻沒有加以苛責，犀利通透的眸光掠過不遠處的樹木，唇角輕輕勾起，“我怎么不知道你本事如此高超，連風水好不好都看得出來。”

“……”寒老大埋下頭，選擇性裝死。

沐書夜倒是沒有再追究，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里頗有些吊兒郎當，“行了。你也別想太多。若真是有血光之災，想躲也躲不過。我倒是想看看，這次血光之災之后，會不會迎來一個大轉運呢！”

話音未落，卻見她冷冽一瞥，在捕捉到那些閃動的黑影時，眸光里倏地閃過一絲殺氣，連站在她身旁的寒老大也禁不住抖了抖身子，不敢去對上她的視線。

卻又聽她繼續道：“這些都不是你的事兒。你現在的任務，可不是去理會這些事兒的。該干嘛就干嘛去。”

“是。”寒老大立即應聲，握緊手中的長劍，又開始挖起坑來。劍尖偶爾楊刺到石頭，一下一下，發出鏗然撞擊之聲，隨著微風慢慢傳了出去，愈發襯得此處清幽陰森。

沐書夜垂下眼，暗自冷笑。她的行蹤，并沒有告訴別人，這些人卻能屢次追蹤上來，還真是令她大吃一驚。

看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被人跟蹤了下來，而這些日子居然也沒發現。仔細想想，她似乎也沒有招惹到誰，為何對方會對她窮追不舍？

倘若不是為了滅口，那只能是……

她心頭驀地大驚，一把扯起埋頭苦干的寒老大，湊到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下一瞬，卻見寒老大脫離她的掌控，風一般朝樹木里隱藏著的人沖過去。

不多時，空氣中便響起了刀劍撞擊聲，其中還夾雜著一陣陣悶哼聲，聽得沐書夜眉頭又皺了幾分。

從這動靜來看，對方派出的人并非武功高強之輩，不然也不會因為隱藏不住氣息，而被他們察覺。只是，這些人的身手不怎么樣，來的數目并不是很多，饒是寒老大一掌擊斃一人，到現在也應該有十幾二十個了。

她暗自嗤笑，清麗絕倫的面容隱在背光處，反襯得那神色多了幾分陰鷙和冷酷。她對那場纏斗看似漠不關心，實則豎起耳朵注意著那邊的動靜，突然間她離開原地，往里面沖了進去。

打不過寒老大，卻有人想要逃跑。

這些人，不惜暴露蹤跡來跟蹤她，十有八*九是想要窺探她的秘密，屬于“葉輕塵”的秘密。只是，既然來了，哪里能讓他們那么輕易就逃脫了？

沐書夜飛身掠到樹林中，此處光線陰暗，血腥味極濃，她看到寒老大手起刀落解決掉身旁四個人，似乎無人察覺到她的到來，眉心不禁微微皺起，環顧了下四周，卻見地上躺著幾具尸體，鮮血蜿蜒而流，就著微弱的光亮看去，她仿佛看到了一條條紅色小蛇匍匐而動，竟是說不出的瘆人。

她袖中的手緊了緊，薄唇緊緊抿著，不著痕跡地掃過一圈，突然間，又緩緩回頭，視線定在一具尸體上，滿是疑惑。

像是要確認什么似的，她快步走過去，幾滴溫熱的液體灑到她的手背上，她邊走邊低下頭，殷紅的血液頓時淌遍了手背，不出片刻，她的手背上就蜿蜒出一條條怖人的血痕。

她不慌不忙地掏出帕子，拂去這些觸目驚心的痕跡，隨手丟棄在腳下的灌木叢中，快步走到那具尸體前，撩起裙擺蹲下，從旁邊撿起一根細樹枝，一點點掀開死去那人的前襟。

待看到黑衣下驟然出現的繁復花紋，她腦中警鈴大作，啪的丟下手中的樹枝，抿著唇，盯著那些相繼倒在地上的尸體，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燒。

居然被人設計了！

怪不得這些人身手不高，不出片刻就會被寒老大殺死。倘若來襲擊他們的人并不是刺客，這樣的身手自然也不算反常。

這些人，居然是玉涼國的人！

她起初就覺得疑惑，這些人身手不算高明，倘若真是來刺探情況，根本就不會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脫出去。最壞的結果，無非是現在這樣，被他們輕而易舉地發現，進而命喪于此。

可既然對方有目的而來，肯定不會白白送死，除非……這些人對他們并沒有目的，出現在這里也不過是無意闖入。

可她不確定，后者的可能性有多大。

眼看寒老大就解決掉所有的人，她心頭一凜，沖寒老大喊道：“不用趕盡殺絕。留一兩個活口。”

在經過寒老大的搏殺后，場中只剩下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孩子。

寒老大正欲與那個孩子廝殺，甫一聽到沐書夜的話，下手的招數也收了幾分狠辣，不想卻給了旁人可趁之機，“咻咻咻”的聲響破空而來，一排排弓箭射向寒老大，他被逼得往后撤退，在半空中翻了幾個空翻，才得以落地。

他的面前，赫然插著一排弓箭，黑色箭尾猶且顫抖著，足可見剛才射入地中的力道有多大。

在寒老大被人逼得節節后退時，沐書夜已經迅速地飛身掠過，在蒙面人抓上那個孩子時，連忙出手攔截，可對方似乎有備而來，袖子中滑下一柄匕首，迎上去又削了過去，沐書夜下意識就收回了手，半截衣袖卻還是瞬間飄落在地。

蒙面人瞅準時機，伸手扣住那孩子的肩膀，平地掠起往前逃竄，沐書夜連忙追上去，不想半路卻被兩個蒙面人所阻，沐書夜也不甘心，想方設法要擺脫這兩個人的纏斗，恰好寒老大已經來到她身旁，心下頓時一喜，連忙沖他喊道：“你不用理我。把那個人追回來。務必要留下那個孩子。”

寒老大擔憂地看了看她，有沐書夜絆住那兩個蒙面人，他不費吹灰之力便追了上去，眨眼就隨著那人影消失不見。

那兩個蒙面人試圖去攔寒老大，奈何沐書夜也不是吃素的，打定主意不讓人追上去，阻礙寒老大的行動，那兩個蒙面人想要離開，除非從她的尸體上踏過去。

她明顯感覺到，現在纏住的兩個人的身手，比起帶走孩子的那個人的要弱一些，幾番較量下，雙方卻也沒討到一絲好處。不想，就在這時，一道凌厲的掌風打過來，正中一蒙面人的后心。

沐書夜看到那襲紅衣，不自覺松了一口氣，反手擋住敵人的襲擊，瞅準時機擊掌出去，恰好與龍三的動作遙相呼應，將剩下的那個蒙面人也制服住。

龍三似乎懂得她的心思，手下還留有余地，安穩落地后揪起地上裝死的那兩人，正欲盤問些什么，對方卻雙眼禁閉，身子變得僵硬。

“死了。”龍三將其丟在地上，伸腳踢了幾下，隨即晃了晃衣袖，卻是不看沐書夜，“你……你沒事兒吧？”

“沒事。”沐書夜沒察覺他話里的停頓，蹲下身扯掉蒙面人的黑色面巾，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面容，沒有任何收獲，她心里頗為不悅，咬牙低語，“死得倒是干脆利落！”

她站起身，拍了拍染血的衣裙，問向龍三，“方才多謝你了。”

甫一聽到她如此客氣，龍三頭次覺得別扭，連忙擺擺手道：“客氣了。就算不是你，我也會出手的。”

若是以往，這聲感謝定會毫不猶豫地收下，說不定還會趁機敲詐一番，可在知道了眼前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后，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許是感覺到對面那道視線盛滿了疑惑，他別過臉，借著打量周圍景物的空隙，狀若無意地問道：“寒老大不是一直跟在你身邊么？怎么這會兒沒見到他人呢？”

“我讓他去追蹤另一個蒙面人了。”沐書夜不會放過他臉上的無措，回想起自己似乎沒做什么出格過分的事兒，心下疑竇頓生，不免試探著問他，“龍三，你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龍三卻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