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凌的手緩緩下移，搭在沐書夜的肩頭，有些重，同時帶起一股異樣的感覺，驚得沐書夜連動都不敢動，僵直著身子，全身的感官隨著他的手緩緩移動。

不想，齊凌卻沒了其他的動作，在她耳后輕嘆了一聲，頗有些好笑，“你倒是說說，我為何要怕你？”

“你該知道我的身份！”沐書夜倏地扭頭，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對，你說得沒錯，我的確知道。”齊凌挑挑眉，滿臉的不在意，“可是，那又如何？你是葉輕塵，還是沐書夜，有何區別？”

許是他的答案太過直白，沐書夜不禁怔了怔，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蔓延在心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毫不避諱地問他，“你就不怕，我攜怨恨而來，對你不利么？”

齊凌撲哧一聲便笑了，下意識就揉了揉她的頭發，察覺到她的身子顫了顫，訕訕然拿開了手，耐心解釋，“你再如何攜怨而來，針對的也不是我，我又何須害怕？我雖不知你為何能死而復生，至少此刻坐在我面前的，是個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而不是什么都看不見的鬼。既然摸得著看得見，那你便與常人沒有分別，我自然也沒有害怕的必要了。”

沐書夜微微偏著頭，剪水雙瞳熠熠生輝，襯得那張小臉多了幾分風華韻致。她很想問，是不是身居高位的人都不信鬼神之說，轉念一想，又覺得太過多此一舉。既然他已經表明了態度，她又何必追根究底？

說到底，她以前也沒這么不識趣的。

“以后，你就當做不知道這回事兒吧。”沐書夜笑了笑，眼光流轉間，滿是籌謀與睿智，“我還是左都督府的四小姐，做著我該做的事兒。那個名字，你也不要再提起了。”

齊凌連忙點頭，“如果這是你的要求，我自然不可能會拒絕。只不過，你真打算頂著這個身份繼續下去？總有一日，定國將軍的冤案會得到平反，到時候……”

“真有那一日再說。”沐書夜冷笑著打斷他的話，眉宇剎那間蘊滿了冷峻和譏諷，還帶著幾分罕見的洞察人世，“這兩年多來，想必你也清楚皇上對此事的忌諱。原本是一樁冤案，在皇宮貴人和達官貴族之間竟成了提起便要被砍頭的天大禁忌，你還能指望其他的什么？”

齊凌漸漸斂了笑意，湊近了些，近到能聽見彼此起伏糾纏的呼吸。他撩起垂落她鬢邊的一縷青絲，在指尖繞出了一圈圈圓，輕聲問道：“你不指望皇上，難不成還指望我？”

沐書夜低頭輕笑，青絲散開，露出纖細如玉的脖頸，呢喃聲惶惶然然，“你……終究是不同的……”

下一刻，似有溫溫軟軟的觸覺慢慢擦過頰邊，沐書夜驀地閉嘴，腦海里倏地閃過“耳鬢廝磨”一詞，氣息驟然大亂，身子也跟著顫了幾顫，伸手欲要推開那個為所欲為的人。可不知為何，渾身上下竟像是被誰抽空了力氣，雙手軟綿綿不像是自己的，陌生的感覺席卷而來，直教她動也不敢動。

恍惚間，那人似乎輕笑了聲，溫熱的氣息噴吐在了脖頸間，隱約還有什么貼上那一處常人無法觸及的地方，溫軟而濕潤，突然便起了微汗，簌簌的癢，酥酥的麻。

她閉上眼，那溫熱的氣息已占據了整個腦子，青絲被撩起，一下一下，撩撥得她心頭癢癢的，想要伸手拂去那種異樣的感覺，又怕驚嚇了此刻短暫的溫熱與美好。

兩人近得不能再近，呼吸相聞氣息相纏，連發絲也無聲的糾結著，垂在一起，拂在她的頰他的頸，綿軟而熱，像此刻心情。

她心頭微微暴躁，受傷的身子尚未完全恢復，此刻又被淡淡的男子氣息悉數籠罩，似乎有種心思脫韁而出，猝不及防地擊潰她的自制防線。

這感覺來得如此陌生，如此洶涌，以至于她想要奮力抵抗時頗費心力，她的身子正往后仰去，恰好那人也正從脖頸間退出，來去之間，那溫熱細潤的唇真真切切地貼在了她的臉頰上。

兩個人的身子都顫了顫。

沐書夜只覺頭暈目眩，忍不住捂住眼睛，下一刻，胸前卻貼上一方結實溫熱的胸膛，她沒敢睜開眼，卻感覺到兩人之間靠得如此近，近到能聽見彼此急促的心跳。

那么快的心跳……

“別……”隱約察覺到可能會發生什么，她伸手抵住那方胸膛，雙眼沾染了一絲迷蒙，卻在看到那驟然放大的臉時，倏地恢復了清明，一手隔在了兩人之間，掌心卻正好貼著他的唇瓣，溫熱而柔軟的觸覺火燒般熨燙起來。

她像是被燙到般，欲要閃電收手，奈何對方比她更快，握住她的手，保持著這么一個曖昧的姿勢，甚至她的掌心還被咬了咬，驚得她又羞又憤。

“齊凌……你……你先放開……”似是被他大膽的動作所嚇到，她的氣息有些不穩，饒是那么粗嘎難聽的聲音，也平添了幾分曖昧過后的嬌柔。

齊凌眉眼彎彎，唇瓣在她掌心咬了咬，如愿看到她臉紅惱怒的神色，心情愈發愉悅，“我可沒不放開。你把手拿走便是了。”

這么說著，他身子往后退了退，徒留她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沐書夜惱怒地瞪著他，兩人之間的距離終于拉開，鼻息間縈繞的男子氣息卻久久未散，她憤憤擦著掌心，想起方才撩撥心弦的溫熱，心頭又是一顫。

齊凌笑意盈盈地凝視著她，粉面含春，不勝嬌羞，剪水雙瞳，熠熠生輝，怎么看都覺得看不夠。

若非想到即將有人到來，不忍她在旁人面前失了形象，此刻就該做他想做的事兒了。當然，那想做的事兒，也只是淺嘗輒止。

他柔聲道：“待會兒，林夫子會給你看看，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盡管與他說，切不要留下什么病痛，自己藏著掖著受了那份罪。”

沐書夜怔了怔，不看他，自顧自道：“我自己便是大夫，何曾需要麻煩旁人？還是不要勞煩林夫子了吧……”

實際上，她只是不想讓旁人來擾了她的清靜。再者，剛才糊里糊涂來了那么一出，她尚且還沒緩過神來，倘若被外人看了去，豈不是此生都不能抬頭了？

思及此，她又憤憤瞪向罪魁禍首，也不知是怨他擾亂了這一池春水，還是恨自己心思蕩漾。

齊凌對她的瞪視恍若未覺，扶著她坐好，語重心長道：“你也別大意。俗話說，醫者不自醫，既然有現成的大夫可以用，你又何必浪費心力？有這時間，還不如躺下好好休息。”

沐書夜心里氣不過，一時便反唇相譏，“五殿下說得倒是有條有理。只是不知道剛才是誰逾矩不讓人好好休息的？”

她倒要看看，他還有什么話好說。

可她卻低估了齊凌，這個人睜眼說起瞎話來絲毫不含糊，“大夫說過，偶爾逾矩也是有好處的。你現在不是臉色紅潤了點，精氣神也好了點么？”

沐書夜抓起手邊的枕頭丟了過去。

正逢門外來人，看到他們“嬉鬧”的一幕，不禁高聲道：“喲，看來咱們來得不是時候啊，擾了五殿下與沐四小姐的好事，實在是罪過，罪過啊！”

齊凌泰然自若地接過枕頭，拍了拍莫須有的灰塵，睥著他沒好氣道：“既然知罪，那本皇子便準你下去好好反省。無劍，帶他下去。”

“是。”無劍從身后走上來，扣住龍三的肩膀，卻被他猛地掙脫，旋身立于房間一角，戒備地瞪著齊凌，口出狂言，“五殿下，你別以為你是皇子就能仗勢欺人，盡管放馬過來，怕了你爺就是小狗。”

沐書夜擰了擰眉，驀地沉聲叱道：“龍三，休要胡言！”

“哎，大小姐……”龍三下意識就應聲，待意識到她和自己說了什么，整個人便震在了原地，渾身的血液似乎也停止了流動。

沐書夜也有些恍惚，卻在對上那震驚的雙眸時，別過臉去，聲音也有些悶悶的，“五殿下，你我的事兒，不必牽扯到旁人吧？”

“自然。”齊凌答得飛快。本來，以兩人現在的關系，她完全沒必要這么做。可她做了，便是維護他的面子，心中歡喜之余，對她也是有求必應的。

他知道，葉輕塵作為定國將軍府的大小姐，經驗閱歷乃至幫手，已經不是“左都督府四小姐”這個身份所能提供的。那畢竟是她的好友她父親的得力戰將，維護也實屬正常。只是，這個龍三的脾氣，還真是令人不敢恭維。

他與沐書夜關系如何，那也是私底下的，暫時還到不了讓這些人知道的地步。既然沐書夜替龍三求了情，他也沒有道理不將面子里子都顧好了。

他瞥了眼猶且不在狀態的龍三，似笑非笑，“既然沐四小姐都這么說了，本皇子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此事便暫且揭過了。不過，再有下次，事情可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龍三回過神來，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服，正欲發作一番，衣袖卻被人扯住，惱怒地回頭看去，卻見寒老大沖他搖搖頭，低聲道：“不要沖動。你別忘記，咱們是來做什么的。”

再多的火氣，也被這句話澆滅下去。龍三冷哼了聲，將自己的衣袖抽了出來，“寒老大，我是發現了，你每次總是來潑我冷水。你說，你這么做，有意思么？”

寒老大看都不看一眼，純粹將他當成一個沒長大的小男孩兒，不遺余力地打擊他，“你什么時候能不沖動，不做些教人頭疼的事兒，我就不會再潑你冷水了。你真以為，每次跟你來這些口舌之爭，我自己不累？”

龍三辯不過，卻也不甘心就此敗下陣來，見他目光落于沐書夜的身上，心下陡起戲弄之心，湊到他身邊，笑嘻嘻道：“寒老大，你這么緊張這位沐四小姐，難不成看上人家了？”

“龍三！休要胡言！”寒老大一聲大喝，將房中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對上那人灼灼的視線，寒老大頓覺頭皮發麻，沖齊凌和沐書夜告了聲罪，二話不說就扯起龍三的胳膊，走到了房間外面。

“你做什么？”龍三從他手中掙脫，眉梢高挑。

寒老大卻摒棄以往的沉默寡言，絲毫不退讓地與之辯駁，“你又在做什么？你可知道，那里面的兩個人，可不是你隨便可以招惹的。”

龍三切了一聲，雙手抱胸，吊兒郎當道：“你要說五皇子不能隨意招惹，我還贊同。可那沐書夜不過是沐擎天的庶出四女，不僅身份卑賤，還頗為心高氣傲，瞧她那模樣，還真把自己當千金大小姐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貨色……”

“啪--”

寒老大一巴掌掃了過去。

龍三臉上一片火辣辣得疼，這一巴掌打得可是絲毫不含糊。

他何曾想過寒老大會這么簡單暴力，饒是念著以往的兄弟情義，此刻也忍不住黑了臉，“寒老大，你這又是做什么？我又沒說錯，那沐書夜不過是個身份卑賤的庶女而已，虧得你和鳳二還把她當成了寶，言行舉止里滿是尊敬。如果大小姐知道你們這么忘恩負義，九泉之下該有多難過。”

“就是為了大小姐，這一巴掌我才會甩給你。”寒老大被氣得不輕，想到龍三剛才的話，逼身上去，直把龍三逼得節節后退，“當年將軍故去，你失去蹤影，我和老二他們從來沒放棄過找回你的念頭。我不知當年發生了什么，能讓你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悄然離開。可不管如何，你再次回來了，就是我的兄弟，和老二老五老六小十六一樣生死與共的兄弟。在我的眼里，你們都是未長大的孩子，我會竭盡全力去保護你們，卻也希望你們能盡快長大。你向來沖動暴躁，跟在慕容恩將軍身邊，性子不知收斂也就罷了，這腦袋里的彎彎道道也沒見有一絲長進。你怎么就不想想，若沐四小姐真如你所言，身份卑賤，心高氣傲，我和鳳二會對她這么畢恭畢敬么？”

“你……你什么意思？”龍三從未見寒老大說過這么多話，一時有些懵了，怔怔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