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說，當年齊凌曾經對她伸出過援手，雖不能以葉輕塵之身致謝，就為著此刻的坦誠相告，沐書夜也不會再裝傻充愣。

她走上前一步，對齊凌恭恭敬敬地做了個揖，以前所未有的尊敬姿態，向他致謝，“五殿下，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

“哦？那你打算如何謝我？”齊凌借勢下坡，端的好姿態。

許是知道他的想法，沐書夜也多了幾分耐性，笑意盈盈道：“殿下希望我如何感謝你？”

她倒要看看，這個齊凌，又會給她怎樣的驚喜。

只是，這次她可猜錯了，沒有喜，只有驚。

“我想知道，沐四小姐與定國將軍葉閔蘊是何關系？”齊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不肯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態變化。

沐書夜聞言有些恍惚，心想她若是真回答了自己與定國將軍是什么關系，那可就成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了。本來，她就是定國將軍的獨女，可換了一副軀殼之后，葉輕塵已經面目全非，甚至連“葉輕塵”三個字也不敢提起，她有什么資格說她與定國將軍的關系--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關系。

齊凌看出她的難處，心中雖然很好奇，卻也很適時地為她揭開此話題，“沐四小姐，如果有什么不方便，那純粹當我沒問過吧。”

聰明的男人，總會適當地給別人找臺階下，而不是為了滿足私欲一味地勉強別人。

不得不說，齊凌在這方面做得很不錯，至少沐書夜在糾結著如何委婉拒絕時，適時解除了她的尷尬。可說到底，齊凌幫她那么多，她如此推三阻四也有些說不過去，自然也要從其他方面去彌補，一來二去間，齊凌已經把沐書夜了解了個大概，最后滿意地離開了。

“殿下，剛才靖遠侯來找您了。”無劍看到他從沐書夜房中走出來，連忙跟了上去，末了還不忘瞥眼自家主子的神情，見他心情似乎很不錯，當下舒了一口氣。

齊凌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現在他人在哪里？”

“在花廳等候。”

齊凌腳步一轉，直接去了花廳，遠遠就看到葉勛瀾坐著喝茶，論起那些心機手段，葉勛瀾也算得上一個真小人。

“見過殿下。”葉勛瀾見他走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茶盞，抱拳一禮。

齊凌擺擺手，叫他不必如此多禮，坐下后問道：“靖遠侯這么早就過來，可是有什么事兒？”

“的確有事兒。”葉勛瀾對他又是一禮，姿態說不出的謙遜恭敬，“殿下，如今瀘州城已經沒有什么事兒了，下官打算提前回京，向皇上復命。今日過來，便是與你告別的。”

哦？告別？

齊凌剛與沐書夜提到他對葉勛瀾的安排，本來還想找個機會讓葉勛瀾接受，如今倒好，對方自己送上門來了，他又怎么能輕易放過？

“為何會如此突然？前不久，本皇子剛收到皇上的旨意，讓你我在瀘州城多待一陣子呢！你這么急著趕回去，似乎不大妥當吧？”

葉勛瀾早就聽說有皇上的旨意，可一直沒看到也裝作不知道，如今瀘州城已經沒他的事兒了，倒不如借著回京的名由，去做些其他的事情。

而齊凌突然來這么一出，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莫不是有什么陰謀？

很快，他就知道了齊凌的陰謀。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讓你我多留一陣子，你這個時候回京，想必也不妥。何況，瀘州城還有些麻煩事兒需要處理，現在你這么走了，將來到了皇上面前，也不好說話。你說，是么？”

自始至終，齊凌都是以冷靜平和的姿態與之對話，可饒是如此，葉勛瀾卻聽得心潮起伏，思緒亂飛。

他知道，以沐書夜和齊凌的心思，定然不會樂意看到他在面前晃悠的。若是沒了他，那兩個人還不知道會怎樣的快活。然而，此次齊凌卻花樣百出地試圖將他留下來，十有八*九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打算。

又或者，有什么事兒是那兩個人不好出手或騰不出手去處理的？

他笑了笑，眸光深處掠過一道寒光，面對齊凌無形中的逼壓，依舊從容不迫，“五殿下說得極是。只是，瀘州城的旱情已經解除，百姓的燃眉之急早已不存在，我留在這里，著實不知道該去做什么。還請殿下明示。”

齊凌要的就是他這句話，“這個簡單。想必你也清楚，目前瀘州城內的局面。一城城守尚在牢獄之中，官員陳靖、王匡昀又被人暗殺，至今尚未沉冤得雪，瀘州城內可用的官員也就只剩下一個林瑾了。本皇子希望你能從旁相助，穩住瀘州城百姓的心。”

原來是這樣。

葉勛瀾心中了然，對他囊括了當前局勢的短短幾句話而頗為贊同，心里也在盤算著其他的東西。

在上一次與齊凌、沐書夜交手的過程中，他充分認識到了自己的短處，以一對二，怎么看都極其不明智。尤其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以至于到現在還被寒老大等人忌諱著，光是安撫心思浮動的人，就花費了他好大一番精力。如今回過神來，自然不會傻到再與那兩個人明面上對抗。

是以，他才會不得不放棄與厲染商定的計劃，尋了個理由，借機回京部署其他的事情。他相信，沒了齊凌和沐書夜的阻撓，在京城也可以算是游刃有余的。

今日之前，葉勛瀾說不定還會考慮下如何婉拒齊凌的要求，可現在他突然改變主意了。既然齊凌以圣旨壓著他，使得他必須要留下來，那么有些事情躲也躲不過。

只希望，齊凌不會為今日的決定而后悔。

齊凌見他沒有出聲反駁，也并不放在心上，向他說起了自己的安排，“稍后我會讓林瑾來找你，你倆就一起審理陳靖和王匡昀的案子。”

葉勛瀾連忙點頭，“可以。下官定然會與林大人配合好，以便盡快找出真兇。”

齊凌看了他一眼，笑得一派優雅，“務必要公正審理。不要冤枉任何一個人，也不要放過真正的兇手。至于快不快，那并不少很重要。”

聞言，葉勛瀾頗為訝異，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連忙拱手稱贊，“殿下英明。下官明白了。”

齊凌揮退了他，坐在原位置上想了片刻，忽而問無劍，“之前吩咐你去做的，可都準備好了？”

無劍連忙回道：“回殿下，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屬下該怎么辦？”

“找人去看好駱紫衣，一旦她與其他人接觸，必須要盡快通知我。但是，如果有人繼續行之前的惡行，妄圖殺人滅口什么的，也不必客氣。同時不要放松對葉勛瀾的跟蹤。我估計接下來會有好大一出戲。”

無劍連忙應聲，想了想，忽而道：“殿下，您為何要讓靖遠侯接手那些事情？萬一他從中作梗，影響您這邊的案子審理進度，那豈不是糟糕了？”

對此，齊凌卻是頗為訝異。

要知道，無劍能成為他的貼身侍衛，不僅因為其忠心可靠，更重要的是不管吩咐什么事兒，這個貼身侍衛從來不過問一句，就算有疑問，也會在事情完成后，再尋找合適的機會開口。

公開提出自己的疑問，似乎還是第一次。

齊凌心情不錯，也沒計較他的異常，不答反問道：“怎么？你覺得靖遠侯不足以審理陳靖和王匡昀的案子？”

無劍努力斟酌著措辭，“倒不是覺得不合適。屬下只是覺得，靖遠侯此人比較危險，心思極重，若是因此給了他機會，指不定他會如何生事。靖遠侯……畢竟不是個安分的人……”

“不讓他做，留著他做什么？”齊凌搖頭笑道。

他當然知道葉勛瀾不安分，可也不是沒有辦法去應對。與其讓葉勛瀾回京部署，給三皇子齊澤增加助力，還不如找個理由將其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無論如何也能探知對方的一舉一動。

他們南下已有一陣子，這也意味著皇上的壽辰越來越近，三皇子齊澤定然會絞盡腦汁考慮壽辰的相關事宜。以對方那個腦子，肯定需要尋求葉勛瀾的幫助，他將其留在瀘州城，很大程度上便是為了杜絕種情況。

只不過，葉勛瀾會如此輕易地答應下來，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看來，不是葉勛瀾早有籌謀，便是三皇子齊澤還足以讓葉勛瀾信服聽從。若是前者，那么接下來他必須要格外小心了。而若是后者，好戲也不會少。

思及此，他又重點囑咐了無劍，務必要時刻盯緊葉勛瀾的動作，任何蛛絲馬跡也要及時匯報。

待吩咐完所有的注意事項后，齊凌才施施然起身，拿著搜集到的材料去找沐書夜。

此次，陳壽貪贓枉法私吞官銀，之所以會被齊孝帝拎出來“特別對待”，只怕還是遭受了無妄之災。畢竟，此時此刻正是各國使臣進京賀壽的時候，事情直接捅到了龍案上，若是不嚴肅處理，只怕會平白讓外人看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