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沒等沐書夜去找慕容英，對方就已經主動上門找她。

這幾日，瀘州城的天氣也陰晴不定，但大多時候都是比較涼爽，鮮少會出現滿頭大汗的情況。

“你這是從哪里跑回來的？”沐書夜邊給慕容英遞布巾邊問她，“那天晚上，你去哪里了？怎么眨眼就不見你人影了？本來，我還想找你去救那幾個人呢！”

慕容英聞言，頓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問她，“你當晚還去找我了？”“沒。哪能啊！”沐書夜將溫熱不燙手的茶盞塞到她手里，同時沒好氣地白了一眼，有些陰陽怪氣道，“你慕容小姐來無影去無蹤，我不過區區弱女子，縱然有這個心思，也沒那個能力啊！”

慕容英聳聳肩，無所謂一笑，一舉一動頗似軍中男兒的利落作風。

她才不相信沐書夜的這套說辭。雖說沐書夜的身手不及她，卻也不是完全的手無縛雞之力，尤其是每一次見面她都感覺沐書夜的身手有了很大的進步。再者，沐書夜也不是孤身一人，那晚圍繞在她身邊的諸多手下，不少人的身手是與她不相上下甚至是比她還要厲害的。

或許，那晚沐書夜真的起了跟蹤她的心思，可后來卻放棄了。可她知道，原因卻不是沐書夜所講的“有心無力”。

就憑這個，她對沐書夜也多了幾分莫名的敬重，“沐四小姐，那晚你想要找我，可有什么事兒？”

沐書夜有些為難，雖然齊凌告訴她，想要救老五老六和小十六，可以直接從慕容英這里入手，可將這句話問出來，必然還會涉及到其他隱秘的問題。

比如說，誰將這個消息告訴她的。

對此，慕容英頗感詫異。

盡管她跟沐書夜的接觸僅有為數不多的幾次，可多少都了解一些沐書夜的性子，堅定、自信、甚至還有些倔強。一旦沐書夜做了什么決定，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然而能讓沐書夜露出這般踟躕不定的神態，也著實教人驚奇不已。

想了想，慕容英還是決定主動開口，“沐四小姐，你有什么話，不妨直說。但凡是我能夠做到的，我定不會袖手旁觀。”

沐書夜要的就是她這句話，“的確有事兒。慕容小姐，那晚你看到的那幾個被關押起來的人，不知可還記得？”

“記得。”

“那幾人都是我的好友，品性皆是不錯的，絕對不會知法犯法做出什么有損邊關軍機的事兒。如今，他們明顯就是被人陷害了的。奈何我人輕言微，只能看著干著急。不知道你有沒有什么好的辦法，或者在邊關大營里能夠說得上話的人，幫我把這幾位好朋友救出來啊！”

慕容英卻為難了。

正如沐書夜所講的，她也不相信那幾人會不識好歹知法犯法，可要救出來……

沐書夜見她開始猶豫，連忙從旁規勸，“慕容小姐，聽說你從小就在西北軍營里長大，想必也知道軍中男兒的血性忠誠。那幾個人，雖不是你西北大營里的，可到底也是血性漢子，你若是能救他們，能否幫幫忙……”

慕容英心有觸動，想起這些年在西北軍營里經歷過的事情，不禁有些恍惚。

誰都知道，她的父親是西北大將慕容恩，平日里做事兒都會刻意讓著她幫著她，不會在她面前為所欲為。可這并不代表著，她沒見過軍營里比較陰暗的事情。曾經有個新兵被一眾老兵私下圍堵毆打差點失去性命，也曾經有士兵被人污蔑受人唾棄被送上黃泉路的，如此種種，數不勝數。

哪怕在她父親管束極好的西北大營里，也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其他地方如邊關大營肯定也避免不了。

潛意識里，慕容英很想伸出援手，可她的身份特殊，也實在是不好做。

她抬起頭，看到沐書夜目光灼灼滿臉期待地看著她，眸光黯淡，艱難開口道歉，“沐四小姐，并非我不想幫你。倘若在西北大營遇到這種事兒，我肯定會還那幾個人一個公道。可你也知道，在邊關大營里，我的身份就變得特殊了，想要不袖手旁觀，似乎也很難。當然，如果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他們是無辜的，那就不費吹灰之力了。”

沐書夜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可要找出足夠的證據，又談何容易？

在邊關大營中，寒老大等人本就處于弱勢地位，不然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在這件事兒里，多的是落井下石袖手旁觀的人。再者，對方下手的對象，并非沉穩厚重的寒老大，而是行事尚顯稚嫩的小十六，極大可能看中了小十六縱然有證據也抓不住的缺點。

如今過了那么久，估計證據也都被銷毀了。

可事已至此，就算沒有確鑿的證據，也要找出一個證據來。否則，如寒老大那般恢復自由的人，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厲染和王副將等人的面前。

沐書夜抿了抿唇，繼而道：“慕容小姐，其實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出證據，不知道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沒有。”慕容英當場搖頭，“你也知道，那晚是我和龍三到了瀘州城之后第一次出門。”

沐書夜默然，那微垂的眉眼里滿滿透露著一股黯然。

慕容英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不過，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沐四小姐，我有幾個在邊關大營中的好友，應該也知道當時的事態經過，不如我幫你問問？”

眼見已經沒了希望，甫一聽到這番話，沐書夜自然高興不已，臉上的真誠笑意也不是裝出來的，“那多謝慕容小姐了。若能為此事找尋到重要的突破口或線索，我必定許以重酬。”

慕容英連忙擺手，“許以重酬就不必了。今日我來，只是想要問你件事兒。希望你能真誠回答我。”

沐書夜自然毫無二話。

卻聽慕容英慢慢道：“據我所知，不管是龍三，還是你即將要救的那幾個人，兩年前皆是定國將軍葉閔蘊的部下。你又是怎么會認識他們，并成為他們的好友的？”

沐書夜怔了怔，一時沒料到她會執著于這個問題。若她所記不差，上次慕容英也問過類似的問題，如今還問起，可真是夠執著的。她一如既往地敷衍而過，甚至連與他們相識的細節都不提起，把所有的真相都解釋成了因緣際會。

慕容英對此將信將疑，可她也沒能找出確切的答案來說服自己。她多希望，沐書夜能給她一個“合適”的說法，然而每次心中的疑問滋生發芽，急需要得到灌溉時，就在沐書夜這里遭遇了飄雪冬季，多好的苗子都被凍死了。

“慕容小姐，我記得，這不是你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了。隱約中，我似乎也知道你想要得到些什么，可是很抱歉，我無法給你想要的答案。請允許我說句冒昧的話。倘若葉大小姐知道你為她如此操心掛念，肯定也會很欣慰的。只是，你這么追逐而來，又是何苦？如果真是你想要的答案，該知道的總會知道，不必費盡苦心去尋求。”

正如沐書夜所講的，她很感激慕容英為她所做的一切。可慕容英的身份太過特殊，將來能不能將她的秘密相告，還是個未知數。當年的事兒，正在一點點地追查當中，不排除可能會涉及到西北那邊。

畢竟，慕容英能把龍三帶走，并藏在西北軍營中長達兩年，卻不引起葉勛瀾的惡意，那著實值得人推敲。

慕容英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腦中還回蕩著沐書夜那一番近乎勸誡的話。她不禁想起遇到沐書夜之后所做的種種事情，算不上是什么正事，也沒人支持她，唯獨憑著心中一股信念——希望葉輕塵尚在人世的信念。

這話仿若一盆冷水，倒頭潑下，讓她有些混沌的思緒也開始清明起來。她不禁去想，做了這么多，也問了這么多，到底有沒有意義。

答案似乎是明確的。

沒有。

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也找不到她想找的人，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唇角的笑意慢慢斂起，似乎也多了幾分苦澀，她微微垂下眼，聲音輕而縹緲，像夢里傳來的呢喃聲，一聲一聲，極輕極緩地傾訴著，“沐四小姐，葉輕塵，你應該知道的吧？那么，如果你是她，你希不希望我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