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書夜不禁好笑，她本就是葉輕塵，如今卻要回答這么個事關自己卻不能講真話的問題，不可謂不悲哀。

不過，既然慕容英誠心來問，她也不含糊，直截了當地回復她，“如果我是葉大小姐，自然也不希望你這么做。眾所周知，葉大小姐已經香消玉殞，你這么做多少都有些瘋狂無理智。或許，今日*你覺得我與葉大小姐極其相似，明日冒出個比我更相似的人，你豈不是要比此刻更加瘋狂？”

見慕容英真的有把自己的話聽入耳中，她又繼續道：“其實，你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打個比方，如果我真與葉大小姐有什么關系，我想告訴你了，自然就會告訴你的。倘若不想說，必然有不能說的理由，或時機不對或有所顧慮，你總得要考慮下我的感受吧！”

誰想，一根筋的慕容英連忙偏頭問她，“現在的時機有什么不對？又或者，你有什么顧慮？”

沐書夜氣得咬牙，“我說的是，打個比方打個比方！”

她的顧慮可多著呢，只是都不能讓慕容英知道罷了。

慕容英的神色恢復了冷淡，雖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可到底清楚以后該怎么做，心中也舒暢了不少，最明顯的是臨走前她還特意跟沐書夜強調了下自己的打算，聲稱查到什么蛛絲馬跡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她。

沐書夜連連道謝，目送著離開驛館，原本還想趁機休息會兒，奈何已了無睡意，背著手在屋中踱了踱步，便決定去找齊凌商討些事兒。

“你來得正好，我剛想派人去找你。”齊凌端坐在書案后，見她大步走進來，連忙停下手中揮筆的動作，示意她走上前，笑著道，“你肯定想不到，就在咱們離開驛館去了府衙的時候，陳壽的案子也有了眉目。”

沐書夜投去狐疑的目光，以齊凌的本事，想要查出陳壽是否貪贓枉法私吞官銀，不是輕而易舉的么？怎么查出點眉目，就這么激動了？

許是看出她的疑惑，齊凌連忙解釋，“你也別覺得我在大驚小怪。知道我為何會先插手陳靖和王匡昀的命案，而遲遲不審理陳壽的案子么？”

“不是因為陳壽的案子棘手，沒有足夠的證據？”

“你只說對了一半。”齊凌一手負于身后，站在書案前，目光遠眺前方，仿佛站于高處俯瞰眾生那般，渾身上下充滿著一股與生俱來睥睨天下的尊貴氣勢。沐書夜不禁瞇了瞇眼，卻聽他繼續補充，“陳壽是否真的貪贓枉法私吞官銀，還有待追查。可此事已經捅到皇上面前，勢必不會輕易解決。我若貿貿然審理此案，不僅會自討苦吃，反而會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

沐書夜偏頭細細思索，能夠讓齊凌如此謹慎從事，此案肯定也有他不能觸碰的地方。腦海中像是劈過一道白光，將她的疑惑瞬間照亮，“你是指，此事被捅到皇上面前，應該還有其他人的參與？”

齊凌眼里劃過一絲贊賞，隨之點點頭，道：“應該說，誰把此事捅到皇上面前，才是本案最大的關鍵。”

沐書夜知道，他能這么說，心里肯定已經有了譜兒，連忙追問，“是誰捅到皇上面前的？”

“你先看看這個。”

沐書夜從他的手上接過一本明紫冊子，還沒翻看里面的內容，卻將這個冊子翻來覆去地看，不一會兒就嘖嘖稱嘆，“五殿下出手果然不同凡響。就連這用來搜集情報的普通冊子，都做得如此精致！殿下，回頭可否送我一本，回去瞻仰供奉啊？”

她仰視著齊凌，眉梢微挑，笑意盈盈。許是天氣變壞的緣故，屋內逐漸暗了下來，一明一暗兩重光影在她兩彎娥眉上交織變幻，或如山澗溪水明月光閃，剎那間為烏云所覆沉靜不見其形，說不出的生動而真實。她嘴角還勾著一抹淺淺的笑意，清如水涼如水的眸子像是吸盡了天地精華，在這微暗的房間里寂寂生輝。

齊凌極少見到她對自己露出這般嫻雅自然的姿態，點點頭應道：“不過是個冊子，沒什么不能給你的。你可要履行你的諾言，千萬要把它瞻仰供奉起來，以備觀瞻啊！”

沐書夜笑得燦爛，“那是自然。”

趁著齊凌回到書案后找冊子的時機，沐書夜也打開來看，卻見上面寫著龍飛鳳舞的幾個名字，不禁問道：“這幾個人，難道就是將消息捅到皇上面前的人？怎么還有個女的？駱紫衣，這又是什么人？怎么還特別標注出來了？”

“他們可沒那么大的能耐。”齊凌找出一本未曾寫過的冊子，遞給她，視線也落在那本展開的冊子上，眼角眉梢里都是冷冷的諷刺，“這些人，不過是被人利用了，進而傳遞各種消息而已。而那個駱紫衣，據說還跟陳壽糾纏不清……”

沐書夜沒心思聽他扯那么多，直截了當問一個結果，“你就直接告訴我吧，到底是誰做的？”

她可不相信，齊凌會給她看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齊凌卻是笑了，下巴指了指冊子上的名字，意味深長道：“里面有個至關重要的人物，我想，陳壽被人拿下把柄進入牢房里，應該有這個人不小的功勞。”

“是誰？”

“你猜！”

沐書夜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神色有些崩潰，“五殿下，你還是直接告訴我吧！我這腦子不靈光，可猜不出來。”

齊凌沒有立即回答她，雙手撐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傾，湊到她跟前的那張臉洋溢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似乎對她這樣的反應，他感到十分滿意。

沐書夜瞪了他一眼，重新看起那些陌生的名字，最后視線落在刻意被標注出來的“駱紫衣”上，手指不自覺地劃過那紅得刺目的標記，心中一動，問道：“難道是這個叫做駱紫衣的女人？”

“不錯！”齊凌也不再賣關子，將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其實，駱紫衣是個落魄秀才的女兒。早些年，父女倆相依為命，一起住在瀘州城臨近的小鎮上。

平日里，她父親給瀘州城的某些富貴人家做教書先生，她自己也能做些女紅出去賣幾個銀子，生活倒還不算太差。可突然某一天，那秀才暴斃而亡，留下孤苦無依無處可去的駱紫衣。

那秀才也有幾把刷子，在陳壽就任瀘州城守時，曾經憑借他的學識和在瀘州城的影響力為陳壽阻止了一場儒生紛爭，成為繼林夫子之后唯一能得陳壽信任的讀書人。

在秀才死后，陳壽命人把駱紫衣接到了瀘州城，并以“表妹”的身份住在了自己府中。陳壽與駱紫衣的交集，就從這里開始。

后來的事兒，便是爛俗得不能再爛俗了。同住一個屋檐之下，陳壽對溫柔嫻靜的駱紫衣動了心，執意要納她為妾。

不想，這個決定遭到了原配林氏的強烈反對。

林氏乃林夫子的獨女，早年喪母，跟著父親長大，自幼熟讀詩書，性子溫和且明事理，在嫁給陳壽后更是悉心照料病重的婆婆，為人處事獲得了府中上下的一致認可，就連瀘州城的不少媳婦兒都以她為學習的榜樣。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溫和而孝順的人，在丈夫想要納妾時，反對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堅決沒商量。

后來，陳壽尊重了林氏的意見，沒有再提起納妾的事兒，甚至還把駱紫衣送到莊子上休養，做了最大的讓步。

可沐書夜想不明白，這個弱女子怎么會成為送陳壽下牢房的重要因素。

齊凌卻幽幽嘆道：“陳壽為人極其孝順，為官也清廉，留給瀘州城百姓的印象極佳，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他做出這些貪贓枉法的錯事兒。可是，事實卻是，陳壽的確做了錯事兒。”

沐書夜忽然想起，當初她去圍觀林謹審理陳靖被殺一案時，在街上聽到的百姓議論。對這樣的結果，百姓們更多的是不相信陳壽會這么做，而不是第一時間去問陳壽貪贓枉法的證據在哪里。可見陳壽在百姓中的形象還是很不錯的。

可這么一個人，怎么還會知法犯法呢？

沐書夜心中狐疑，可也知道事實如此，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迫使陳壽丟棄一貫的堅持和原則。難不成，最后的原因還是在駱紫衣身上？

齊凌到底還是證實了她的猜測，“如果駱紫衣那個女人能夠安分些，完全可以憑借陳壽的照顧衣食無憂地過完下半生。可惜，她太不懂得看清自己的身份，硬是去奢求那些不屬于她也并非她這個身份所能觸及的東西，才會導致了陳壽的悲劇。”

“就這樣？”沐書夜不禁挑眉。

齊凌當即失笑，“不然你以為是怎樣。算起來，這個駱紫衣還算是比較聰明的，沒有從明面上去為難林氏，可說到底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最后什么都沒得到。”

饒是如此，沐書夜還是感到很意外。潛意識里，能夠影響一個男人并使其做下那么大的錯事兒，這個女人肯定不簡單，可從目前齊凌的講述來看，這個駱紫衣就是個普通女子，似乎也很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