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在轱轆碌的馬車中度過了沙漠，荒丘，看到了罕見的綠洲，以及……越來越多的藍褐色眼珠子的契丹人！

不是沒有想過逃跑，可一來我花拳繡腿打不過燕飛兒，二來，我還不會說契丹語。在我們澶州最著名的說書人就說過這些契丹異族皆是茹毛飲血的惡人，他們會砍下漢人的頭顱做他們的酒杯。

真惡心。

故這沿途食宿中，我從不多說話，怕暴漏自己的身份。燕飛兒似乎也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盡量多趕路少歇腳。

我也曾問她，她的恩公是漢人還是契丹人，她很疑惑，覺得我是故弄玄虛在作弄她。

不過燕飛兒的確是個不錯的姑娘，有功夫，有美貌，還有一雙給我織五色朱雀襪的手。

不知不覺，我們深入契丹腹地了。我已經(jīng)可以看到快漫到天邊的整個草原和前方城鎮(zhèn)依稀的輪廓。

燕飛兒顯然也很開心，大概任務結(jié)束、大恩已報以及擺脫了我的美好前景沖昏了她的頭腦，她竟帶著我在這上京郊外的一家茶肆喝茶歇息。我明知危險，但這在馬車顛簸半個月的苦悶著實讓我忍無可忍。

于是我們兩人坐在茶肆，按照契丹風俗，嘬著肉湯，飲著茶，燕飛兒曾對我說，比起幽云十六州，上京的漢人屈指可數(shù)，更別說年輕貌美的”南人姑娘”了，若真被人發(fā)現(xiàn)我倆是漢人，那即使她的恩公也救不了我們。

雖然我對這個能把我從太子手中劫走的女人的話十分懷疑，但為了避免麻煩，我倆都穿著臃腫的羊皮褂子，還用一頂黑不溜秋的氈帽將自己大半個臉遮住。不過即使如此，在剛一踏進這茶肆，看到滿滿一茶肆的魁梧契丹人，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奪門而逃。

燕飛兒顯然也沒料到是這種情況，不過她很鎮(zhèn)定走到一張空桌子前坐下，我也很鎮(zhèn)定的跟過去坐下，我可以理解她是藝高人膽大，可我這鎮(zhèn)定真就是打腫臉充胖子了。于是我盡量把自己折騰的像個身材矮小的契丹武夫，又是大聲喝湯又是咂巴嘴，來掩飾心中的慌亂。一時間表演興起，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還想脫靴搔癢以作粗俗之態(tài)，燕飛兒一邊難為情一邊攔下我要拔靴子的手，低聲道“不要鬧了趙姑娘。”我不依不饒，憋紅了臉要脫靴。

在這一拉一扯中，一個黑影閃過眼前。

我倆的手纏握在一起，還有我那醒目無比的縮在褲管里的五色朱雀襪。

似乎少了點什么……

靴子呢？！

我倆驀然一驚，急忙去看，那靴子飛出窗外，正砸在一個契丹人身上。

那個契丹人拾起靴子，慢慢的轉(zhuǎn)過身，我可以看得到他滿臉的絡腮胡，束髡發(fā)的頭頂，那雙灰綠色的眼睛，還有那不斷咆哮出聲的嘴巴。真真猶如猛獸一般。

我害怕的望了燕飛兒一眼，她喘息粗重起來，眼睛也微微泛起紅絲，她從腰間拔出匕首，輕聲說“我一跳，你就趕緊跑。”還未等我會意過來，她已經(jīng)大喝一聲，一躍而起，端著那鋒利匕首向那窗外契丹人刺去。

茶肆里的契丹人都往門口涌去，臉上都是興奮之色，嘴里還在大聲叫嚷什么。

我拖著及地的褲腳，也快速向門口跑去。

一個堵在門口看熱鬧的契丹人無意中低了一下頭。他迅速被我的五色朱雀襪給吸引了。

不，更貼切的是，他被我一只不及巴掌大的腳給蠱惑了。

他抬起頭，正撞上我從氈帽底下探視的目光。

他喊了一聲“乙林免牙！”有更多的契丹人把視線轉(zhuǎn)移到我這里。

我只覺得大事不妙，匆忙折返至窗子前，爬上窗欞，翻越跳下。燕飛兒正在與那契丹人搏擊，她雖武功高強，但那契丹人長得十分高大魁梧，燕飛兒拳腳踢打過去竟是半分便宜也占不得。

有契丹人從茶肆跑出來，對那正在打斗的契丹人喊了些什么。燕飛兒瞬間漲紅了臉，手中的短刀揮舞的更快更用力了。

她忽然大喊“快跑，你被發(fā)現(xiàn)了！”

這是比咒語更可怕的一句話。

我只覺得血都凝聚在了頭上，拔腿就逃，剛跑幾步，回過身就看到不遠處越來越多的契丹人在圍攻燕飛兒，他們有揮舞長鞭的，有持彎刀逼上前的，各個臉上都泛著一抹更加興奮瘋狂的神色。

燕飛兒身上的貂裘早已不見蹤影，那淺黃短衫也已經(jīng)被兵器劃的襤褸不堪，血紅的傷口在不斷滲著血。

她看到了站住的我，大聲嘶喊道“快跑快跑！”

我知道我自己根本就救不了她，喊道“恩公在哪兒？”“往東北方走……行在大營找弄乙大人”

狂風卷走了其他話語，我只能折身拼命往東北方向跑，我一定要救出來她，我一定要找到那個“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