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的馬背跋涉，終于到了洛陽城。還沒進這國都，便感覺到了這皇城的威嚴，大道寬而平，兩旁桐柏森森，蔽日成蔭。深紅而厚實的城門高數(shù)十丈，幼時，父親曾帶我到洛陽皇都，年幼的我從未見過這樣高大的城池，仰的頭都酸軟了，仍望不到門頂。

而依稀留在我腦海的還有那三門洞開，中央的大路還鋪有金黃色長毯，父親曾說，那是皇親藩王才能踏的。還有那人群摩肩繼踵的壯觀景象，只是……今天，那三個高大城門只有右側(cè)門開著，行人稀稀落落。

守城官兵卻多到了“張袂成陰，揮汗成雨”的架勢，沉默了一路的劉度掏出通關(guān)文牒，那守城的小將對他一抱拳，態(tài)度恭敬，神情卻是不以為然，很明確的表達出“您是正五品飛騎尉將軍，我作揖尊重您，可，對不住，您進不去”的意思。

劉度黑著一張臉，我有點幸災樂禍望著他，雖然有幸可以免費來國都是個很不錯的事情，不過……任誰被當做要犯來都不是個好事。劉度忽然看我一眼，我那不懷好意的笑被他逮了個正著。他又開始皺眉頭了。

他轉(zhuǎn)過頭，不理睬我，接著掏出另一張紙在守城將領(lǐng)晃了晃，那守城小將臉色立刻變得很尷尬，深深地一抱拳道“將軍，您請入城，在下只是奉公辦事。”　今晨洛陽府少尹頒發(fā)城令，任何人只準進不準出，若您回頭要出城，可就真的不行了……”劉度臉上布滿疑云，卻沉默不語，只打一手勢，隨從便入城了。

來到洛陽皇城，我們一行人不再騎馬，改步行，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自與別處不同，有詞為證：中州形勝，千古都會，洛陽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千騎擁高牙。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夸。

當然還有許多身穿象牙白色鎧甲的騎兵在人群中穿梭，那鎧甲騎兵遠看如一尾鱒魚，陽光中泛出一層細白的有鱗片的碎光暈

越過這擁擠攢動的茫茫人海，我踮起腳尖可以看到霧靄中的太初宮。

那是象征森嚴皇權(quán)的太初宮，這時輪廓迷離，只剩下整片金光閃閃的宮頂，像是天上神仙住的仙宮。

我瞇起了眼睛，說真的，那大片輝煌而壯麗的明黃色快要刺瞎我的眼睛。

“怎么了？”劉度問，我揉揉眼睛，看著面前的人閃著同樣光芒的鎧甲，無言的嘆了一口氣。

又走了半日，經(jīng)過七拐八拐的街道巷弄，來到了一個略微僻靜的街道，沒什么人，也沒什么住戶，只有兩側(cè)繁茂楊柳靜靜佇立，直到小巷盡頭，赫然出現(xiàn)一座極其大的府邸，那府邸前有三間龍頭大門，門前站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沒有開，只有西兩角門開著。

門前站的人看見了我們，忙迎上來，一邊作揖，說道“將軍您可回來了”一邊利索的來牽馬。劉度只“唔”了一聲，便要走進那府邸。

他一轉(zhuǎn)身，見站著不動的我，手一指“你，跟我進來。”

我莫名其妙的跟上他，踏進府邸，穿過抄手游廊，轉(zhuǎn)了彎，又穿過一個東西穿堂，才看紅褚色的儀門，我隨劉度剛走到儀門外，便被兩個身披細鱗鎧的將士攔下，長劍在手已出鞘。

我害怕的往后一退，背脊被什么東西頂了一下，往后一看，呵，有四個身穿著同樣鎧甲的守衛(wèi)跟在我們后面。

不，是押解看守我才對。

我說“我到底犯了什么謀逆大罪，要這樣對我。”語氣中充滿怨懟。

劉度站在儀門內(nèi)，望著我，欲言又止，只留給我一個復雜而含混的眼神便轉(zhuǎn)身離去。

我真是忍不住要國罵幾句了。天知道，我究竟為什么被押解到這兒，天知道，這他娘的是個什么鬼地方，四處走動的都是這些猶如鱒魚的將士。天下初定時，皇帝欽命鑄煉司按軍中品級打造十三等鎧甲，第一等為明光鎧，第二等則為這如魚鱗般的細鱗鎧，榮光無兩。

那么這整個府衙都充斥著第二等的軍士之府邸……莫非是十四衛(wèi)府之首，甚至可以自置官屬的天策大將軍府邸？

正胡思亂想，有腳步聲傳來，我抬頭，從儀門里面走出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年紀的中年男子，頭上戴著束發(fā)嵌寶紫金冠，穿著二龍搶珠杏黃色錦袍，腰間有藕色翡翠玉帶，相貌俊雅，只是雙眉略向下垂，嘴邊露出幾條深深皺紋，不免略帶衰老之相。那中年男子盯著我，不言不動，神色憂然，似乎正在想什么事情。

那中年男子終于開口“你就是承歡姑娘？”

我點頭。

他忽然向前一步，逼近我的臉“誰派你來的？誰派你去澶州的？”眼神中隱現(xiàn)殺機。

我勉力站定，才將自己身世以及在紅袖招所見聞一一說個明白。

那中年人看我口齒靈敏，又與劉度向他稟報的無差，意有躊躇，“既然你說你乃進士之后，那么堂堂大家小姐為何要半夜爬樹窺視他人？”

我硬著頭皮道“小女生性頑劣，故才有夜半樹上臨風的雅興，窺視……真乃無意之舉。而且，當時我以為紅姑安危堪輿，想去搭救她”

那中年人冷哼一聲“就憑你還想救她？你覺得我會信嗎。”

身旁一個書生湊前“大人，要不要大刑伺候，看她招不招”。我臉色大變，驚懼萬分。同時變色的還有劉度，他向前一步，道“大人萬萬不可，真相無論如何，這姑娘起碼不是我們的敵人，切勿打草驚蛇。”

那中年人略微頷首，若有所思“你說的對，那邊再不濟也不會派身手這樣差的探子來”

劉度抱拳“那么大人該如何處置這女子？”

中年人面有難色“這倒是個問題”他看看劉度“她可曾是澶州口音？”劉度略思索回答“是的，在下初遇這位姑娘時，她曾一度使用澶州官話”

那中年人似有所悟，看著我冷哼道“你是趙王派來的吧。”我一愣，連連搖頭“我不認識什么趙王。”中年男人笑了一下“你大可放心，我與趙王相交甚好，你不敢承認也不打緊，我不會殺你，但是我也不能放你走”

他轉(zhuǎn)身，對劉度吩咐道“將她帶到招云閣，叫人好生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