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我先看到了蛛網密布的破敗屋頂，我的手指可以輕輕動彈，可以觸到身下很涼很硬的石板，臉頰旁倒是偎著幾片爛塌塌的草席。不遠處有高高的木柵欄，有衙役盹在椅子中。才漸漸明白自己怕是在地牢里了。

我起身，走到那木柵欄前，拍欄喊道“官大哥，官大哥！”

那衙役揉著眼睛向我走來。我熱切的問“官大哥，我怎么會在這兒？”

衙役像是沒睡醒，繼續揉著眼睛“你是朝廷要犯，當然要呆在牢里了”。

我懵了，朝廷……要犯？

我迅速分析了一下當前形勢，裝作理直氣壯的沖他惡狠狠的喊“去把你們長官叫來！我有重大情報，要親自跟他說！”

換成他懵了，估計沒有見過這么窮兇極惡的要犯。

他小聲嘀咕著出去了，不一會兒，有人進來了。

烏沉沉的明光鎧甲襯得整個破敗牢房……讓我頓時想到一個叫做“蓬蓽生輝”的詞。

再次見到飛騎尉將軍，他像戴了只昆侖奴面具，讓人猜不透他。他面容淡淡的，像是不認得我，語氣也淡淡的“你要說什么重大情報。”

那衙役也好奇的看著我。

我想了想，喊出一句戲文中常有的唱詞“官爺，民女冤枉啊……”

那長著一張包子臉的衙役臉漲紅成醬豬肝，終于發出輕微的噗嗤笑聲。

劉度將軍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依舊不動聲色，雖然我看的到他瘦削的臉側脈相在一突一突跳動。“你若說實話，我還可以饒你不死，不然……”他將臉湊到木欄前，“……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那瘆人的氣息再次感染到了我，但我又敏銳的覺得很安全。那氣息仿佛在溫和的說“嗨，美麗的姑娘，說出來，我才能保護你。”

我開始講述所有我知道的看到的，包括夜遇秋月的古怪，包括上樹撞見紅姑密會的臨時起意。

我講完，就見他緊皺眉頭，若有所思“你倒是膽大心細的很呢。”

他似有所悟，一拊掌，有人閃入，他對來者耳語幾句，那人抱拳匆匆而去。

他看著我，“承歡姑娘，你是不能留在此地了，如果你帶我找到秋月，我便可以放你走。”

于是，我跟他返回到紅袖招，不，是我被一隊士兵押解到紅袖招。上午的陽光很是明媚，但是這蓮亭街卻冷冷清清。

紅袖招的白天是不開門做生意的。所以它也是冷冷清清。

當士兵打開秋月的房門，里面整潔如新，但我知道，她恐怕已經走了。

劉度將軍同時想到了這個，他一皺眉，沉聲道“才過了三個時辰，追！”他打量一下我，眉頭皺的更緊了“姑娘可會騎馬？”。

我十分不服氣，逞強道“當然會，我三歲阿媽就帶我一同騎馬了”

他詫異的看我一眼。

當然，一個“朝廷要犯”是不配獨自乘馬的，于是我與劉度將軍共乘一匹，帶著羽林郎們一路向西南城郊奔去。

經過一整天的搜尋，而我們仍一無所獲。夜幕開始降臨，我又冷又餓，瑟縮在馬背上，腰也拗了下去。身后的劉度將軍顯然覺察出來，他將大紅披氂裹在我身上，手卻一僵，似是對自己這個關懷的舉動猶豫不決。

我卻不會跟自己過意不去，低眉順眼的輕聲道“多謝將軍。”

這回他就不得不將這善舉進行到底了。

溫熱的手掌貼著厚厚的披氂傳到腰上，鬼使神差，我伸手握住他那只手，那是雙出身世家又勤功操練的手，手指修長不似武人，那層細細的繭子撫觸上去，叫人莫名心安。

我側臉，兩個人離得更近了，近到我可以看清他下巴新冒出的一層胡茬，近到可以看到那緊緊抿起的薄唇。

我感到腰間那只手力度加重，忍不住哎呦一聲呼痛。他挺直身軀，裝作若無其事的咬牙切齒道“姑娘請自重！”

我輕笑出聲，將自己縮的更緊些，不再言語。

他終有不忍，看看前方，招呼道“大家到前方茶肆休整一下。”

坐在茶肆中，捧著熱乎乎的桑梓湯茶，小口小口咬著炊餅，我又在想著美人計之后的脫身之策了。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圖謀，淡然道“找到秋月，就會放了你，你若膽敢私逃，就會按謀逆同黨來論處。”

我泄氣了，隨口說了句“什么謀逆？秋月姐謀逆了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警示：別問，知道多了可不妙。

這時，有士兵進來，附耳說了幾句。他面色黯淡幾分，緊接著，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空氣重充斥著壓抑的氛圍，沒有人說話，沉寂無聲。

我預感到有什么事發生，但又不知所以，這未知感覺使我心生不安。

半響，他揉揉面孔，又恢復了往日神氣，吩咐“弟兄們不必追了，回洛陽。”

士兵訓練有素的魚貫而出。我一把拉住他，“現在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他甩開我的手，冷笑一聲“回去？回哪兒？不怕對你講，紅袖招已經沒了，紅姑跟我們的人碰面之后，就被殺死在房里了！你知道是誰干的嗎？”他逼近我，我駭住了，不由向后一退，他咬牙切齒“就是你那好姐姐李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