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欲念
“也許那對夫婦也是你害死的,對不對?!”
喬禮滾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爺爺!”
喬雪蘿扶起喬禮,苦聲說道:“不要這樣子對爺爺,有什么事發(fā)泄在我身上好嗎?我以前對你不好,你盡管打我罵我都沒關(guān)系,只要你能放過爺爺。”
喬禮擦去血跡,拍拍喬雪蘿的手,輕聲說道:“沒事,爺爺還沒事,不必驚慌。”
喬雪蘿滿臉是淚,顫抖著嗓音說:“爺爺,他說的那些事……”
喬禮放開喬雪蘿的手,雙手支撐著地面,不顧身上受的傷,硬是站了起來,搖了搖頭,說:“他說的是真的。當年我的確只是一個管家,云家人丁單薄,老爺和夫人不幸雙雙罹難,只留下一個孤兒,我臨危受命,接下了云家這攤子。但是,他們夫妻二人不是我害死的,不管你相信與否!”
喬禮雙目似乎恢復(fù)了往昔的風(fēng)采,不再如方才那般恐懼和懦弱。
云生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喬雪蘿聽了這話,只睜大眼睛,張開的嘴久久沒有合下,既震驚又失望,這些事情她可從未聽過,就算自己是爺爺最疼愛的孫女。
喬禮接著說:“那會洪安城剛?cè)ズ禎炒鬄?zāi),百廢待興,我辛苦經(jīng)營,才使生意穩(wěn)住,而這么多年來,我日以繼夜,無一安眠,無不是為了這個家。你們可知道,若是沒有我,沒有我喬大,沒有我的苦心經(jīng)營,這個家早就沒有了!”
“其他說三道四的人又知道些什么?我在外面風(fēng)餐露宿,只為談妥一樁生意的時候,他們在做些什么?當一些賴皮地痞找上麻煩來的時候,又是誰出面,低三下四地搪塞過去?又是誰嬉皮笑臉地和官府拉上關(guān)系,結(jié)上其他商家的人脈,這個家才能安穩(wěn)如意地生活下去?是我,是我喬大!沒有我,什么云家,什么宅院家產(chǎn),什么都不是!他們憑什么說出‘鳩占鵲巢’四個字?這一切,本來就是屬于我的東西!當我為之付出一切,終于能夠安穩(wěn)享受的時候,你們卻走出來指手畫腳,想要坐享其成?天底下沒有這樣的便宜事!”
“你,少主人?哈哈!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子,怎么能夠站在我面前,說要拿回屬于你的東西?”
喬禮拼著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已是氣喘吁吁,牽動身上的傷口,忍不住又是咳出一口血。
“爺爺,你別說了,注意身子。”喬雪蘿扶著喬禮,急聲勸道。
“不,我還要說,”喬禮撥開喬雪蘿的手,對云生怒吼道,“你以為不知在哪里學(xué)了些妖法,我就怕你嗎?來啊,來殺了我啊,我不怕你,別想著能在我身邊搶走什么東西!這些都是我的!”
“是嗎?天不為己,天誅地滅,歪理邪說聽得多了,可從未見過有你這般的恬不知恥,殘忍無情。”云生呵呵冷笑,看了喬雪蘿一眼,說,“你以為有大小姐護著你,我就會手下留情?”
話音剛落,云生身形變幻,以身體隔開喬雪蘿,一手抓住喬禮的肩膀,騰空一躍,如老鷹抓小雞一般把喬禮抓到了房頂上。
房頂高有數(shù)丈,云生知道喬禮一向畏高,剛放開手,喬禮就嚇得顫巍巍站不穩(wěn)腳步,差點滾落下去。
“云生,不要,快帶爺爺下來。”
云生動作太快,喬雪蘿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看到喬禮站在這么高的地方,心里雖是萬分擔(dān)憂,卻也無能為力。
“怎么樣?你還能像剛才那樣理直氣壯地大吠口水么?”
喬禮臉色慘白,死死抓住屋頂?shù)耐呒箼M梁,倔強地閉口不說話。
云生一腳將喬禮踢翻,繼而踩住手腕,以防他跌落下去。
“嗚啊!”喬禮嚇得嗚哇亂叫。
聽到喬禮的慘叫聲,喬雪蘿淚如雨下,嗚咽道:“云生,下來好不好?不要這樣對爺爺。”
云生不理會喬雪蘿的勸說,抽出桃木古劍,指在喬禮的臉上,說:“這就當是何伯他們前來索債,你為了一己之私所做的冤孽終須要有個報應(yīng),這么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就由我來親自下手償還吧。”
無形的劍氣劃在臉上,喬禮覺得有些冰涼又有些滾燙,一些流動的液體漸漸流到喉嚨里,只要輕輕一動,到下一刻,他就要死了。
到現(xiàn)在,喬禮才明白,原來自己一直以來死死護住的東西是多么不值一錢,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人只要死了,什么名聲地位,什么宅院財寶,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會沒有了。就連喬雪蘿這個孫女,唯一的親人,也再也見不到了。只有活著,那些東西才有價值,只有活著把它們攥在手心里,這才有意義。為了活著,什么都可以拋棄!尊嚴又算是什么東西!
喬禮涕泗橫流,混雜著臉上的血跡,骯臟而難看,他大哭道:“云生,少主人,我年紀老邁,夢蘿又尚且年幼,您大發(fā)慈悲,可憐一下,我什么都聽您的,是我錯了,剛才我只是胡言亂語,是我不好,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云生停住手,只把喬禮的臉劃破了,看著他滄桑頹廢,悲傷乞憐的樣子,哪里再是以前那個高大雄壯頤氣指使的大老爺?只不過是個可憐兮兮的小老頭罷了。
云生心里嘆道:“花無常好,月無常圓,人卻是變得太快了,高低起伏不過是一轉(zhuǎn)眼的事。前一刻還是不可一世的霸者,下一刻也許就成了俯首貼地的乞丐,看來力量的強弱之分的確是能改變一個人的地位和心境啊。”這樣想著,不禁起了憐憫之心。
但這時,心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聲音,嘶聲著:“殺了他,惡人,惡人都要死!殺!”
于是云生臉色如披寒霜,冷冷說道:“只可惜,現(xiàn)在才來求我,已經(jīng)遲了。”
木劍再次割破了喬禮的肌膚,喬禮掙扎不動,只能像只待宰的雞一樣發(fā)出悲鳴哭叫。
“不要啊……不要……”
喬雪蘿發(fā)出一聲慘叫,登時“嘭”的一聲暈倒在地上。
這一聲像是震在云生的心頭上,他低頭看了看手中暗紅古樸的桃木劍,只見木劍別有一股正氣凜然,這如何會是一柄冷血殺人的兇器?
“我這是怎么啦,莫名得到了厲害的道法神通,就變得如此冷血無情,就連別人的勸說和求饒也聽不下去?我如何會是這樣的人?我……”
一語驚醒,看著還瑟瑟發(fā)抖的喬禮,云生心中的怨氣漸漸遠去,拖著喬禮落到了地上。
“喬雪蘿,大小姐,你怎么了?”云生扶起喬雪蘿,喊了一聲。
良久,喬雪蘿才緩緩睜開雙眼,見到云生,便又叫道:“云生,不要殺爺爺,我的爹娘早逝,自小便和爺爺相依為命,他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要是他死了,我……也要死了,看在我們一同長大的份上,饒爺爺一命好不好?我求你了……”
云生看著滿臉淚痕的喬雪蘿,只覺她氣息微弱,身子顫抖,柔弱得如同寒風(fēng)中的枯草,想起過去與她一同生活的日子,一時默然不語,輕輕嘆了口氣。
這時喬禮也已回轉(zhuǎn)過來,見喬雪蘿并無大礙,才放下心來,木然地站在一邊,神色恍惚。
云生淡淡說道:“既然你已認錯求饒,我便饒你性命。但是,在一個月內(nèi)你們須得搬離洪安城,我可不想再見到你一眼。”
喬大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卻也不得不連聲稱“是”。
云生又說:“這一月內(nèi),我暫時住在后院,沒我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伊期跟我在一塊。”說著把呆立在附近的伊期扶了過來,轉(zhuǎn)身離開。
“云生?”喬雪蘿輕聲喚道。
云生站住了腳步,卻沒有轉(zhuǎn)頭。
“謝謝你。”
云生微微一驚,沒想到過去這個刁蠻任性的大小姐居然也說“謝謝”了,在過去可是不可能的事情,看來今天真是把她給嚇壞了。
“不過是我忍住沒下手罷了,但要是有下一次可說不定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喬雪蘿看著云生離去的身影,默然不語,哀嘆一聲,隨之也跟著喬禮離開了這個一片凌亂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