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
離開茶樓,云生走出街頭,路過洪安衙門,見大門口處圍了二十來個人,都唉聲嘆氣的樣子。
遠遠見一個中年婦女跪在地上哭著說:“官差老爺,讓我進去吧,我家孩子不見了,一個月過去了也沒找著,幫幫我吧。”
衙門前站著兩個拿著水火棍的衙役,一肥一瘦,肥的那個粗聲粗氣的,顯得很不耐煩,罵道:“天天過來,真聒噪,你不煩,卻來煩我們作甚?不是跟你說我們在找了嗎?還找縣令老爺干什么?要去挨板子嗎?縣令老爺忙里忙外的,豈是你們這些低賤之人能見的?真是不知好歹!再在這里糾纏,可就要把你抓進牢房啦!還有,你們這些人,吃飽飯沒事干?看什么熱鬧,快滾!惹得本大爺不高興,要你們?nèi)ぐ遄樱 敝甘之嬆_,唾沫四散,不停地高聲大罵。
圍觀的人唏噓一聲,嘆息退后。
“我家亮兒不見了。”
“我家小如也不見了。”
有幾個人哭著說,竟然也是說他們家的孩子不見了。
云生覺得跪在地上的婦人有些熟悉,于是走了進去,見那是一個蓬頭亂發(fā)的婦人,臉上滿是淚痕。
“谷嬸,怎么是你?你在這里干什么?”云生喚了一聲,走過去扶起婦人。
原來這婦人的夫家姓谷,本來在喬家做廚娘,以前云生曾受她照顧,才親切地稱呼她為“谷嬸”。
谷嬸見是云生,又嗚嗚哭道:“云生,小雨不見了啊……”
云生知道谷嬸說的“小雨”是她的寶貝獨生兒子谷雨,之前經(jīng)常聽她嘮叨,知道她非常疼愛這小兒子。
云生一邊用袖子幫著谷嬸擦著淚痕,一邊安慰說:“谷嬸,慢慢說,別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小雨怎么啦?”
谷嬸哭著說:“云生,事情是這樣的。三個月前,小雨他爹幫松鶴觀修葺新觀,小雨也跟著玩去了。誰知道……唉,也是我們命苦,小雨他爹不小心從幾丈高的觀頂上摔了下來,摔斷了一條腿……”
云生越聽臉色越是沉重,細細聽著谷嬸因哭嗓而變得模糊不清的話。
“還不僅這樣,那根大腿粗的木柱也跟著滑了下來,在下面玩耍的小雨來不及躲開,最后也被……壓傷了……小雨昏迷了很久……一直都沒醒來……大夫說,小雨已經(jīng)沒救了……他才七歲就……唉……這些事情怎么都發(fā)生在我們身上啊……”谷嬸說到最后泣不成聲,幾乎喘不過氣來。
聽到最后,云生也感覺很是揪心,一邊替谷嬸撫著后背,一邊低聲安慰。谷嬸在喬家的時候?qū)υ粕苁钦疹櫍嗄陙砜梢哉f是看著他長大的,現(xiàn)在一聽谷嬸家出了這么大的事,感覺自己身處其中,比旁人更為難受。
讓谷嬸哭了一會,見她比方才好多了,云生才問:“小雨既然沒醒過來,如何會不見了?”
谷嬸說:“我也想不明白,平常都是我在照顧小雨,那天夜里我只是去外面拾點柴火,一回來小雨就不見。小雨他爹也在同一屋子,但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平白無故就沒了人。過去已經(jīng)有一個月了,找來找去都找不到,沒有一點的消息,這才來衙門找縣令大人幫忙,沒想到這兩個衙差老爺攔著我們不給進去。”
云生頗為同情谷嬸的遭遇,這會一聽,雖然近日來修煉無字玉書,講究心平如水,卻也由不得生出怒意,大聲說道:“百姓出了事,居然不讓人進去伸冤?還有什么天理!走,我?guī)氵^去。”
“這個?”谷嬸和云生一起生活這么久,以前他性子懦弱,今天卻一反常態(tài),變得堅定決斷,一時也沒領(lǐng)會過來。
云生說道:“谷嬸,跟我來就好,我定幫你討個公道,找回小雨!”
谷嬸這才讓云生拉著來到衙門前面。
這時在衙門高大的雄獅石像邊上,還逗留著十來個百姓,都哀聲怨氣,哭哭啼啼的,模模糊糊還聽得出來他們也是丟了孩子,才過來找衙門幫忙的。剛才的兩個胖瘦衙差還兇神惡煞地站在門口,時不時怒罵幾句,要將這些人趕走。
云生以前人弱言微,在喬家逆來順受,甚至不敢高聲說話,但現(xiàn)在他已然脫胎換骨,不再是身無長物的雜役,要是學到手的本事不用,還學來干什么?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本來就是一個理所當然的義務(wù)。
云生一手拉著谷嬸,走到鳴冤鼓前,拿起鼓槌就是一捶,發(fā)生一聲巨大的鼓響,抖落了鼓上不知已經(jīng)積了多久的塵埃,揚起撲鼻嗆人的灰塵。
兩個衙差轉(zhuǎn)過頭來,都在心里想著:哪里來的冒失小子,竟然不知死活?!
“嗵!嗵!嗵!”
雷鳴般的鼓聲連連響起。
周圍的百姓都嚇了一驚,停止手上的動作,不說話,只定定看著鳴冤鼓前那個陌生而勇敢的少年。
一胖一瘦兩個衙差本來在高聲對著百姓大罵,轉(zhuǎn)頭一看,卻見一個看來二十歲還不到的少年拿著鼓槌站在鳴冤鼓前,看著是英姿勃發(fā),一臉堅決的樣子,旁邊還跟著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
那婦人不就是剛才跪在衙門前的那個?
“嗵!嗵!嗵!”
云生又連敲三鼓,力透鼓皮,聲若旱雷,鳴冤鼓的支架竟支撐不住,“嘭”的一聲散了架,鳴冤鼓也滾到了一邊,揚起滾滾灰塵。
胖衙差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罵道:“哪里來的野小子,竟不知好歹,敢來衙門撒野?讓你領(lǐng)教一下爺爺?shù)娜^!”說著把手中的水火棍遞給瘦衙差,捋起衣袖,握著缽頭大的拳頭,拖著胖如熊的身子,氣勢洶洶地朝著云生走過來。
瘦衙差接著水火棍,一臉等著看熱鬧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站在一邊。
“云哥兒?”看著胖衙差一人頂兩人的身形,谷嬸憂心地叫了一聲。
云生淡淡一笑,看了谷嬸一眼,示意不必擔心,慢慢走上前幾步。
“不知死活的小子!”
胖衙差本來以為會嚇得這小子滾下去,卻沒想到這小子絲毫不避讓,反而帶笑走了過來,哪里擱得下臉皮,又大聲罵了一句,隨即快步走了過去,右拳一拐,就要狠狠地捶在云生的臉上。
近日來的道法修煉,云生已初有小成,盡管胖衙差的速度很快,但在他眼里依然看得清清楚楚,輕輕巧巧地只用手指一彈,彈在胖衙差的拳頭上。
“嗒!”
如同竹篾打在豬皮上的聲音。
胖衙差不自覺地連連往后退了幾步,感覺像是打在墻壁上,驚訝地看了云生一眼,云生微微笑著,好像毫不在意的樣子。
而他的右手三指已經(jīng)泛紅,痛得像被火燙了一樣。
周圍的百姓其實沒看到什么,只是看見胖衙差一拳捶了上去,忽地又退后,就此而已,并無看清云生的動作。
胖衙差自然也不知云生用了什么手法,只當是撞了邪,猛地又沖了上去,手勢如爪,想要抓住云生的衣衫提起來。
云生便又順勢地一手抓住胖衙差的左手,中指和拇指逐漸用力。
胖衙差的臉變得通紅,感覺云生的手像個鉗子一樣,緊緊地咬住自己的指頭,掙也掙不脫。
“咔。”
像是骨頭錯位而碎裂的聲音。
胖衙差頓時發(fā)出殺豬一般的叫聲,連聲求饒:“松手,松手,公子饒命,小的骨頭要斷了。”
“衙差大人不問一句話,就沖上來打人,這是對鳴冤百姓應(yīng)有的做法嗎?”云生笑著松開手,順勢往前用力一推。
胖衙差登時像個圓鼓那樣,在地上連滾幾滾,才狼狽不堪地跌倒在地。
這一來,不但圍觀百姓對云生刮目相看,暗暗喝彩稱好,就連站在一邊看熱鬧的瘦衙差也吃了個大驚:“胖衙差力能扛鼎,壯實如牛,竟被他輕輕一推就倒在了地上,他得多厲害?莫非他是哪一個高人?”瘦衙差當下上上下下地打量云生,也看不出他是哪一路人。
瘦衙差拖著水火棍過來說道:“你是何人?可知道一敲鳴冤鼓就要先挨十棍?要是沒什么事,不要多管閑事,誤了你一身好力氣。”
云生指著谷嬸說道:“這位谷嬸丟失了孩子,前來報官,你們?yōu)楹螕踉谘瞄T前,不要百姓進去?”
瘦衙差說道:“她報的案已記錄在案,她卻還要糾纏不清,我們也是沒辦法。”
云生指著旁白呢十多個百姓說:“那他們呢,聽說他們也是丟失了孩子的父母。”
原來是個什么都不懂的雛兒,瘦衙差冷笑說:“衙門何地?怎能容忍他們胡亂喧嘩?失蹤案件縣令大人已有計較,不必多說,只管回去等消息即可。”
云生也冷笑說:“只怕是一時推托之詞吧?”
這些人前有一套,后又一套,表面上說得風風光光,光明正大,背后卻不知在搗鼓著什么,說的話就像是在茅坑里拉的屎,拉完就忘了,只有把他們的褲子扯掉,才會說真話。
云生對此很是明白。
這時,胖衙差緩過氣來,又吐了一口唾沫,說道:“瘦子,還和這廝扯談什么,十下水火棍先行奉上,再作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