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詩雙自己拿了端王昨日留在靜馨院的書在廊下看。
李重親自帶人送來十幾盆菊*花,多是黃色與白色的。又說:“這是王爺吩咐給側妃送來的,而且讓奴才經常送四季花卉過來。王爺說了,以后側妃去要的花,除了王爺與王妃指定留下的,都馬上送過靜馨院來。”
詩雙笑:“辛苦你們了。”
李重又說道:“今年培育了兩種難得的菊*花,一種是昨天側妃看的綠牡丹,另一種是泥金九連環(huán),不過這花總共只得幾盆。王爺本來說也送一盆來靜馨院,只因這幾天要請人來王府賞菊,怕要賞了菊后才能送來了。”
詩雙對那泥金九連環(huán)并不太在意,微微點頭,讓杏兒賞了,又讓李重把原來的那些菊*花搬走。
李重指揮著小廝們搬花盆,心想,那些媽媽丫頭就是經不住事,這后院的事哪里說得準,今日東風壓了西風,明日就西風壓了東風,這側妃以后還得多巴結,反正是拿王府的東西來巴結。
芙兒把花盆一一挪好,高興道:“王爺心里還是有側妃的。”
詩雙說:“這話不許再說。”
芙兒便咕嚕了嘴,詩雙看了她一眼,說:“有還是沒有,不是嘴上說說就有用的。你這話傳到旁人耳里又起風*波。我說你還不服氣。”便叫菊兒:“跟芙兒到屋子里,守著她念兩篇清心咒。”菊兒忙拉了芙兒去。
杏兒見兩人走遠了,方說道:“側妃何苦如此小心,我看王妃最近似乎隨和了好多。”
詩雙仍然看書,說:“你們還是太年輕,想不到,你只去問溫媽媽。”便拿了書繼續(xù)看,說:“去泡一壺花茶來。”
杏兒去倒茶,見溫媽媽從院外走過來,便跟溫媽媽說剛才的事,溫媽媽笑道:“側妃這樣說,一定有她的道理,你們遵從就好了。也就是側妃,才慣得你們這樣。”
杏兒想想,也笑了,拉著溫媽媽的手,說:“媽媽告訴我不是更好?”
溫媽媽看了看左右,低聲道:“王妃的品性,這一個多月來大家心里也有數(shù),如果這話傳在她耳里,只怕又要拿側妃做筏子。而且這話也不能傳到王爺耳里。”
杏兒問:“為什么?”
溫媽媽敲了一下杏兒的頭,說:“自己慢慢想,快點泡茶去。”
溫媽媽跟詩雙回道:“聽說王爺后天要請客,是幾個宗室兄弟。”
詩雙問:“那寧王世子也要來了?”
溫媽媽說:“這些沒有打聽到。”看了詩雙一眼,臉上猶疑,停了一會問:“側妃為何要問寧王世子?”
詩雙看溫媽媽表情,笑道:“寧王世子前一段時間送了我一幅駿馬圖,我還沒有當面謝他。溫媽媽不要擔心,我自有分寸。”
詩雙便讓杏兒拿來筆墨,又找出上好的宣紙,寫道:
胡馬大宛名
鋒棱瘦骨成。
竹批雙耳峻,
風入四蹄輕。
所向無空闊,
真堪托死生。
驍騰有如此,
萬里可橫行。
詩雙幼年時光多被荒廢,等成夫人用心教時,發(fā)現(xiàn)歌舞琴技已錯過了最好時期,而詩雙在這方面也沒有過人天賦,便干脆只讓詩雙粗粗略及,主要學習書法,以期將來可以有一項拿得出手的技藝。
成夫人自幼便臨摹衛(wèi)夫人名姬帖,便也如此教詩雙,詩雙專心于此,倒也略有小成。今天寫這道詩,卻總覺得不滿意,直寫了七八幅才住手,嘆道:“用這字體寫這首詩總不太配,罷了。”
詩雙挑了一幅,讓杏兒晾好,又讓羅媽媽拿出去裱好。等羅媽媽裱好回來,詩雙仔細看了,便讓杏兒拿去放好。
第三天端王果然請宗室兄弟過王府來賞菊。王妃雖然沒有讓詩雙過去,詩雙也衣裝整齊在靜馨院呆著,預備王妃叫自己過去。
等太陽當空,已開始了午宴,詩雙想應該不會讓她過去了,遠遠聽那邊管樂喧嘩,眼神不由也有些暗淡。
詩雙用了午餐,有些厭厭地在院子里轉圈子,卻聽到院門外一聲“小嫂子可在?”卻是明榮適的聲音。
詩雙雖然驚訝,也顧不得多想,忙到院門口迎接,卻見明榮適與端王一起來了。詩雙也松了一口氣,不管怎么樣,端王在,明榮適來這里就沒人敢閑話了。
詩雙忙把兩個迎進來,明榮適說:“這院子清爽,就在外面坐著吧?”卻不等回話,已過坐下了,端王搖搖頭,也過去坐下,詩雙忙讓杏兒泡茶,讓溫媽媽準備山楂糕來,方過去陪坐。
明榮適說:“今天大家一起賞菊,小嫂子也不出去,我想跟小嫂子說兩句話,還要跑到這院子里來。”
端王臉上就有些尷尬。明榮適只顧看院子里花草沒注意到,詩雙看見,暗里一笑,說到:“今天我身體有些不適,王妃怕我辛勞了,讓我在院子里養(yǎng)著。”
端王聽了這句謊話更是尷尬,詩雙只作不知。
明榮適看了詩雙兩眼:“哪里不舒服?我看你挺精神的。”
詩雙笑:“不過是有些頭痛,我剛才在院子里走了走,現(xiàn)在好多了。”
明榮適也不在意,說:“你這院子倒不錯,花木雖然不珍貴,可是都有馥香,又好打理,住在這里還有點山野之趣。”
詩雙嘆了一口氣:“可惜桂花要落盡了。冬天這院子里沒花。”
端王終于插話:“冬天,北面那邊梅花開了,香味剛好吹到這里來。”
詩雙拍手一笑,眉眼都舒展開來,道:“我說這院名有個‘馨’字,冬天卻無任何香花,原來是這樣。不知道是誰設計這院子的,這心思也巧了。”
端王第一次見詩雙拍手嘻笑的小女孩樣子,覺得新鮮,又看了明榮適一眼,心里也有些氣悶,總覺得詩雙在明榮適面前是不同的。
明榮適哈哈一笑:“設計的人就在你旁邊了。”
偏偏詩雙看了明榮適一眼,吃驚:“莫非是榮適?”
明榮適苦了臉:“這王府建的時候,我才多大?”
詩雙轉頭,對端王笑道:“原來是王爺,王爺怎么從來不說?”
端王見她似乎真沒想到這院子是他設計,只是純粹稱贊設計的心思,也有三分得意,說:“以前這里是以前的李尚書李留鶴的府邸,他告老還鄉(xiāng)后,先皇把這里改為端王府賜給我了,很多地方我都重新改了一下。”
詩雙起身來,裝模作樣給端王揖了一躬,說道:“原來是我當面不識泰山,王爺千萬恕罪。”
端王板著臉道,學了老學究的聲音:“不知者不罪,這次就算了。”
兩人都笑倒,明榮適嘆道:“我就不該來。本來還想是知己相談,想不到過來看你們郎情妾意。”
詩雙忙住了笑,欠身道:“榮適,上次得你送了一幅寶馬圖,還沒有當面謝你。”
明榮適笑問:“那畫中馬不錯吧?可惜畫不出真馬的萬分之一。”
詩雙說:“看畫就覺狂傲不羈,聽你這么說,真馬不知道又該如何了。”又笑道,“我寫了一幅字作為回禮,希望榮適不要嫌棄。”便跟杏兒使了一下眼色。
一時杏兒把卷軸拿來,端王與明榮適展開看。端王見這字雖無十分神態(tài),也有七八分火候,不由看了詩雙一眼。
詩雙對明榮適說:“寫了卻總覺得字與意不配,覺得用行書或者草書寫了更好。可惜那兩種我都沒練過,只好請榮適就這么看了。”
明榮適笑得有幾份促狹:“巧了,我就會草書,九哥會行書。既然小嫂子這么說,少不得九哥幫小嫂子補上。不過這幅我也覺得不錯,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明榮適卷好了卷軸,說:“今天大有收獲,那我先告退了。”
端王起身說:“我送你出府。”
明榮適忙擺手,說:“讓何健跟我出去就好了。”又與詩雙點頭,便大步而去了。
端王與詩雙兩人看著明榮適離開,便開始沉默。兩人對對方的無知剛剛在明榮適面前被點出,都羞于再說些什么。
良久,端王問:“你這字寫得不錯,練了不少時間吧?”
詩雙回道:“從十歲開始練的,每天要練一個時辰。”
兩人都發(fā)現(xiàn)談話已從剛才的歡聲笑語變成了平言淡語,便又沉默。詩雙想問今天賞菊會怎么樣,又覺得問這個幾近于指責,便笑道:“王爺要寫《房兵曹胡馬》也送一幅給我吧。”
端王點頭,說:“好。”又指了一下桂花樹,說,“側妃不如也以桂花為題寫一幅字給我吧?”
詩雙忙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