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現(xiàn)在的樣子，你可記住了？”

“真美！”

蘭芝盛裝的樣子，站在水柔歡的面前，是那么耀眼。

人生悲苦，總要有點(diǎn)讓人覺得美好的東西，而蘭芝的美好便是她的面容。

水柔歡自己的美好又是什么呢，或許是她將唯一留在這世上的東西，她和北辰的孩子。

此時，蘭芝不僅為自己的面孔上了一層華麗的裝飾，還找出了最美麗的衣服，穿在身上。

“蘭芝，你真美，我不可能會忘記你的樣子了?！彼釟g贊嘆道，她從來沒有發(fā)自內(nèi)心地這樣贊賞一個人。

蘭芝得到這樣的贊賞，有些羞斂，又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高興。

兩人之間的氣氛開始進(jìn)入一種讓人很舒適的狀態(tài)，像兩個相識多年的摯友，各自新意想通似的。

緣分就是這么奇妙的東西，水柔歡與蘭芝不過才相識兩天。

她們并不了解彼此的過去，而此刻又都在落魄之中，卻能有如此閑適的時刻，真是老天眷顧了。

“柔柔，認(rèn)識你，真好。”蘭芝拉著她的手道，現(xiàn)在她的心扉似乎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向水柔歡敞開。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短暫的閑適被一下子打破了。

“你還真回來了啊，臉皮真夠厚的！”

房間的大門被忽然撞開，水柔歡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一時在手邊找不到自己的那塊粗布了。

情急之下，她只好躲進(jìn)了蘭芝的被子下面。

“這是我的房間，不準(zhǔn)你進(jìn)來！”蘭芝拿出了她該有的那份氣勢，指著沖開了門，還未來得及進(jìn)來的女子道。

“你的房間，呵呵……你都從這留香樓出去多久了，還好意思回來？”女子不依不饒地走了進(jìn)來，看來她不是像小滿一樣容易打發(fā)的。

“我看我就是走得太久了，現(xiàn)在也輪得到你在我面前囂張了！”蘭芝推了女子一把，又提高音量道：“悠琴，我再跟你說一次，這是我的房間，媽媽為我留著的，只要媽媽不收回去，這就永遠(yuǎn)是我的房間，你出去！”

蘭芝對這女子出手可不輕，直將她推到了門上。

女子氣得捂著被弄疼的肩膀，道：“你！竟敢好意思抬出媽媽來……我這就去求媽媽，將你這忘恩負(fù)義之人趕出去！”

“去啊！你這就去??！快從我這里滾出去！”

蘭芝驅(qū)趕著悠琴，而她卻要在這房間門口要將這事情鬧得大家都知道似的，吼起來：“大家來看啊，這是誰回來了啊！”

正當(dāng)這留香樓里的目光都往這邊看來的時候，老鴇花留香忽然出現(xiàn)在了悠琴的面前。

又是一個大巴掌打了下來，這比打蘭芝的可重多了，直接留下了深深的血印子。

“回去乖乖待著，三天不許出來接客！”花留香冷漠道。

“可是媽媽，你怎么能處罰我？忘恩負(fù)義走掉，又厚著臉皮回來的可是蘭芝！”

“閉嘴！這么久了還不懂得留香樓的規(guī)矩，樓下這么多客人，你在此處喧嘩是要把客人趕走嗎？”

“是媽媽……可是蘭芝她……”

“還不閉嘴？”花留香一個犀利的眼神立刻讓悠琴乖乖地閉嘴回去了。

這時花留香獨(dú)自走進(jìn)了蘭芝的房間，將房門關(guān)上，然后環(huán)視了房間一周。

水柔歡一直躲在被子里不敢出來，她現(xiàn)在的樣子也真不敢讓人見到。

“另外一個姑娘呢，怎么進(jìn)了屋就不見了？”花留香問道。

“媽媽，她染上了風(fēng)寒，不能見風(fēng)的?！碧m芝從容地說道，其實(shí)她心中甚是擔(dān)憂。

花留香果然向她床的方向走去，手已經(jīng)伸到了被角：“不開窗，見不著風(fēng)的，我要看看這姑娘是個什么貨色?！?

此時水柔歡躲在被子里，用手壓緊了被子邊緣，她不能夠在現(xiàn)在出來，真的不能……

蘭芝也趕緊上前阻止：“媽媽，不要！”

“這留香樓里，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命令我了?！?

“媽媽，我求你了，不要！”

“蘭芝，這是個什么姑娘？你既然帶進(jìn)了我留香樓，就是我留香樓的姑娘，我就要瞧一瞧是什么貨色！”

“媽媽，這不過是我在路上撿來的小奴隸，相貌丑陋，當(dāng)不來姑娘的！”

花留香扯著被角的手松掉了，這時水柔歡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氣，奴隸果然是一個好身份，在什么地方都可以躲過一劫。

“既然只是個奴隸，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奴隸也是人命，要是她死在我這里，染了晦氣不好。”蘭芝只好這么應(yīng)對著答道。

“蘭芝啊，你這傻氣什么時候才能改？這樣的人，你也撿回來？”

“媽媽，我這次回來什么都沒有了，我想著她這病治好了，還可以當(dāng)做我的丫鬟使喚。”

“我看你就是那無用的善心發(fā)了，想要救人一命吧？”

蘭芝默默地底下了頭，花留香，這個救過自己一命，又徹底毀掉自己的女人，卻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她從來都偽裝得很好，而只有花留香看出來了，她還保留這最后那點(diǎn)善良。

“好了，姑娘你愿意待在那被子里捂著氣就捂著吧。”

說完，花留香離開了床邊，看著盛裝打扮的蘭芝，彎起嘴角一笑。

然后便吩咐起來：“看來你是準(zhǔn)備好接客了，你這房間可不要讓那奴隸給占著，把她弄后面小屋去?！?

蘭芝不敢有異議，點(diǎn)頭道：“是的，媽媽?！?

“聽話就好……”

花留香看著蘭芝，那個眼神讓她不得不擺出一副花枝招展的笑容來。

她不能不強(qiáng)作歡笑，這是她生存的本錢，花留香滿意地離開了。

“蘭芝姐姐……”水柔歡在被子里喊著她。

“沒事了，你快出來吧?！?

“我拖累你了?！?

蘭芝站在房間的遠(yuǎn)處，道：“這本是我的命……”

笑容在她的臉上僵掉，她有些落寞地坐在窗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盡管美麗，卻不幸。

現(xiàn)在的她叫做蘭芝，沒有人知道她原本的名字，甚至連她自己都快要忘記。

崔雨薇，已經(jīng)死去，死在那場戰(zhàn)火中。

因?yàn)樗谴迣④姷莫?dú)生女兒，所以要被處以火刑……

“都是命……”

天底下，還有誰的命比水柔歡更加不幸？

“命也是可以回轉(zhuǎn)的，你記得我說過吧，你擁有至高無上富貴的命！”

“呵，那又如何？”水柔歡苦笑著看著自己的皮膚，又摸著自己的肚子道：“我已經(jīng)這樣了，生下這個孩子，就會死的。”

“不，你都還沒得到富貴，怎么會死？”蘭芝執(zhí)著地說道：“你不會死的！”

她的話總是這么驚人，水柔歡甚至都覺得這個蘭芝是否知道琉璃公主的一切秘密。

是的，她有火琉璃保護(hù)著，確實(shí)不會死掉。

可是國師和御醫(yī)都說過，她懷了身孕，這火琉璃轉(zhuǎn)移到她的肚子里，護(hù)著她的孩子。

所以她會死掉，孩子生下來，火琉璃隨孩子落出她的身體，她就成了最普通的女人。

而夜皇暗霜的毒，會在此刻法遍她的身體，她會像水仙一樣，化為血水，滲進(jìn)泥土里……

“人都是會死掉的，何況我這樣的身子?！彼釟g認(rèn)命似地淡淡說道。

“明日我?guī)闳ヒ姲咨吵侵械囊馕洞蠓?，他會醫(yī)好你的?！?

“我這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相信我，那位神醫(yī)沒有解不了的毒?！?

“毒……難道你……”

蘭芝笑道：“第一眼看到你身上的傷，我就知道是毒，你怎么中毒的我不感興趣，現(xiàn)在我只要你乖乖跟我去神醫(yī)那里。”

水柔歡只好點(diǎn)頭道：“好?！?

蘭芝才放下心來，指著屋子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小門道：“你先到后屋里去休息吧。”

“你今天真的要……接客？”水柔歡幾乎是羞紅著臉，說出了那兩個字。

蘭芝無奈地點(diǎn)頭，她也只好退到那黑暗的小屋中去了。

水柔歡躺在小屋里一張很硬的床上，外面的動靜她一點(diǎn)也聽不到，腦海中卻不自覺地幻想出蘭芝服侍男人的樣子。

不，怎么可以想這些，蘭芝是已經(jīng)被贖身了的，要不是為了自己，怎么會又回到這個地方？

水柔歡在這個世界上，是出生高貴的公主，她下意識的觀念里對青樓女子有一種鄙視。

但是在她見過水仙，再見過蘭芝，她那種高高在上的鄙視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

同樣都是被命運(yùn)捉弄的女子，自己又能高貴到什么地方去呢？

水柔歡不知不覺地睡去了，她何曾想到過，自己會在一個青樓里睡得如此安穩(wěn)？

這一覺無夢，還是蘭芝清晨打開了小屋的門，讓光線透進(jìn)去，她才醒過來。

“啊……天亮了?！?

“快起身?！碧m芝催促道，然后遞了一袋東西到水柔歡的面前：“你看，這是什么？”

水柔歡接過袋子，沉沉的，打開一看這東西那那么的耀眼。

“銀子？”

“這是給你看神醫(yī)的，快走吧！”

水柔歡的眼眶不知不覺噙滿了淚水：“這么多銀子……我該怎么謝謝你？”

“若我沒有猜錯，你日后富貴了，記住我就是了?！?

“我不會忘記你的，蘭芝。”

蘭芝走到水柔歡的面前來坐下，道：“我不叫蘭芝……我姓崔，叫崔雨薇?！?

水柔歡惶恐地抬起頭：“崔雨薇，你是崔大將軍的女兒，你不是被……”

蘭芝同樣感到驚奇，平常女子怎么會聽過他父親的名號，更不會記得她這個戰(zhàn)爭的犧牲品了。

“你怎么會知道崔將軍，又怎么會知道崔雨薇是他的女兒？”

“我……”

“我就知道，你身份并非一般人，你究竟是誰？”

水柔歡沒有回答，只是糾結(jié)地纏繞起手指來。

崔將軍是當(dāng)時碧落國的大將軍，戰(zhàn)功顯赫，卻最后戰(zhàn)敗給一個不起眼的蠻族部落。

剛烈的將軍不肯投降，卻讓全家都葬身在野蠻部落的祭祀儀式之中。

記得那一年正是父皇離奇死去的時候，而炎彧這個惡魔般的皇帝也剛剛登上皇位，所以整個碧落國內(nèi)政混亂，沒有人記得慘死的崔將軍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