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廖凱所言,那是他最后一次找陸羽笙,沒過多久他申請調回了老廠區辦公,新區項目組后續的事全部交由他下屬的部長去接管。雖不至于形同陌路,但他們之間碰面的機會確實又變的微乎其微。
他仍是廖總,她還是陸工,一切情事仿佛未曾發生。
陸羽笙照舊瀟灑,抽煙喝酒扯大皮,工作不忙的時候,干脆窩在家里看書打游戲,練練書法,天氣越來越熱,烈日當空令人望而生卻,提不起興致呼朋引伴的去尋歡作樂。
陳醫生依舊忙的四腳朝天,除了五一的那個假期,他再也沒有休過超過半天的假,不能耽誤他的治病救人,所以他們之間絕大多數時候就成了單線聯系,陸羽笙基本聯系不上他,只有等陳醫生從滿負荷的生活中擠出一點點時間,才能短暫的通個電話,也因此他們的關系一直沒什么進展,比起戀人更似朋友間的相處,友達之上,戀人未滿,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自信如你我,曾都不信命運。
然白衣蒼狗,世事莫測,如果不是命運安排,又如何解釋那些恰到好處的巧合呢。故事之所以富有戲劇性往往來源于那些精彩的轉折。
陸羽笙沒躲過上帝玩笑的手。
六月底陸羽笙和設備部的兩個男同事被派去廣州出差,有個廠家的設備要發貨,他們過去進行出廠前的驗收。員工出差都是個人打了呈報以后公司統一訂票的,因為有行政部門安排這一切,所以后勤方面完全不用操心,你只需要拿著機票準時到達機場就行了,就連住宿的酒店公司都會幫你安排妥當。
在陸羽笙去取機票的時候,行政部的同事和她嘮嗑順便問了一嘴:“哎,你們是要和廖總一起去廣州參加工業研討峰會嗎?”
“什么工業峰會?我和曹工他們一起到廣州凱信去辦理設備出廠驗收啊。”
“哦,那就沒什么,廖總也明天去廣州,和你們同一航班,還以為你們是一起的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陸羽笙沒想到這么巧,廖凱和他們一起飛廣州。從那天早上離開她家至今接近兩個月的時間里,陸羽笙和廖凱未再見面更不曾聯系過,似乎回到了起初的普通同事關系。心里微微泛起漣漪,從熟悉變為路人容易,不容易的是還要時不時假裝不熟悉。
拿到機票后的第二天便他們便踏上了去廣州的行程。陸羽笙是個自律的人,在她的思維里沒有遲到這個概念,守時是對時間最基本的尊重。這次也不例外,所以當她早早的來到機場時發現同行的人都還沒到,只能去機場的咖啡店坐下來慢慢等待,點一杯拿鐵百無聊賴地看著一窗之隔的人們或行色匆匆,或不疾不徐。
她到機場的時候已經發了信息給同事,所以她不會電話催促他們,反正登機還早。在喝完一杯準備再續第二杯咖啡的時候,同事終于打電話來說已經到了航站樓停車場,一會兒在checkin的柜臺碰頭。
離登機還有一個多小時時間,柜臺前人們正排隊更換登機牌和托運行李。陸羽笙先到所以在隊伍的最后面一邊排隊一邊等候。
因為事先知道廖凱和他們同一天出差,所以當看到他和兩個同事一起出現的時候,陸羽笙其實并不驚訝,但又得裝作不經意地問候。
“嗨,上午好,你們這是一起來的嗎?”陸羽笙指了指前面的三個人,眼睛看到廖凱的時候,她嘴角微泯,帶了絲笑意:“廖總好。”
廖凱微微頷首,臉上一如既往的淡薄表情:“你好。”
“我們也是剛才在停車場恰好碰著廖總,他也去廣州出差,和我們同一航班。”同事之一的曹家明心直口快。
“哦,這樣啊,那快來排隊吧。”說完陸羽笙繼續站回她的隊伍中。好在廖凱坐的是頭等艙,他有vip專用通道,因此也避免了大家不說話的難堪。
廖凱此行沒帶助理,今天的他不似以往的不羈小節,臉上的胡須刮的非常干凈,頭發也打理了一番,著裝方面穿的是集團專為高層領導高級定制的西服套裝非常合身,拎了一個愛馬仕的牛皮旅行袋,整個人氣場十足稍帶著禁欲的性感。
沒有廖凱在場,說話也沒什么顧忌,陸羽笙和兩個男同事聊的很歡暢,她本就是個健談的人。
過了安檢走近候機廳,遠遠看到廖凱已經在那里了,選了一個四周無人的位置,耳朵塞著耳機,安靜的坐著,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他的寂寥顯得格格不入,像是被孤獨籠罩的人,陸羽笙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飛機在陽光充沛的午后落地廣州,陸羽笙一行三人和廖凱在出口處簡單道別,因為目的地不同無法同行。陸羽笙他們要去的是城郊的工業區,而廖凱的行程就不得而知了,也沒人敢問他。
一般情況下工業園區都是坐落在比較偏遠的地方,他們這次要去的這個工廠也不例外,從機場坐出租車到那里都要接近一個小時的路程。因為行程較趕,他們只在廣州停留一天左右的時間,所以沒在外面多作逗留,直奔目的地。
正當陸羽笙坐在車里被搖晃的昏昏欲睡的時候,曹佳明說話了:“你們說廖總會不會和我們住一個酒店啊?”
“有可能,畢竟員工出差都是公司統一安排住宿的,不會大家同時出差卻安排住兩個酒店吧。”另一個同事鄒迪說道。
“你們不知道什么是高管嗎?高管就是有特殊待遇的,哪會和我們一樣住快捷酒店啊。”陸羽笙出言反駁。
“快捷酒店也有行政套房,可比我們住的標間高檔多了。”
“你管那么多,只要領導不和你住一個房間不就行了,你怕啥?難不成曹工你是想趁著出差這機會干點什么不能讓領導知道的事嗎?”陸羽笙揶揄曹家明。
“沒有沒有...陸工,你一小姑娘家家的知道的太多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下午的行程比較順利,廠家的工程師現場對十六臺注塑設備分別進行了開機調試,對比著各項參數要求,機器的性能和達標率比他們預期的要好很多,雖說在一些細節方面還是有點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廠家人員表示在出廠前的最后幾天里會按照MT的要求改進完善。時間過得很快,等把鄒工將出廠驗收報告做好,各負責人簽完字,半天也就過去了。工廠的事忙完,陸羽笙他們準備回市區的酒店。
去供應鏈廠家出差,應酬自然是少不了的,這不剛從車間出來,廠家陪同的趙總就發出了邀請。
“陸工,鄒工,曹工,你們現在回去休息一下,一個小時后我讓司機去酒店接你們,晚上一起吃個便飯。”
陸羽笙心知肚明,這頓飯并不好吃,且不說在這個人際圈里是否存在真正的朋友,商人眼里永遠是利益優先的,單是這種帶著揣摩試探、恭維色彩的飯局,吃起來讓人沒有胃口。而且這里面一溜男人就她一女的,也太不和諧了。所以這種飯局陸羽笙是不太愿意參加的。
“趙總,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我晚上已經約了老同學一起聚聚的,很久不見了這次出差過來難得有機會,所以……讓我們鄒工和曹工去吧,我就不去了,謝謝!”陸羽笙說完雙手合十做了個揖表示感謝。
廠家的人肯定是不答應的:“陸工,這可不行,諸位遠道而來,作為東道主不招待好貴客是我們的錯,但各位要是不賞臉,就是不給趙某人面子,看不起趙某。陸工,合作這么久我們也算是朋友了。你說要去見誰,晚點我讓司機送你過去,一頓飯的時間不耽誤。”
“趙總,我真的……”
“陸工,別推辭了,區區便飯而已,賞個面一起去。”
盛情難卻,陸羽笙也只好勉強答應一起吃飯。怕是不答應的話,她的借口也不容易蒙混過關。
說是便飯,其實一點也不簡便。飯局安排在市區比較有名的喜來登酒店的中餐廳,吃的是地道的粵菜。晚上聚會的人除了MT公司的三人,凱信的兩個技術工程師,他們的趙總還帶來了一個姑娘,據說是公司里面干行政的,就外表看,實打實的美女,曲線玲瓏,堪稱尤物。這趙總完全是有備而來,不把MT的人喝好不罷休的架勢。
這姑娘特別能開玩笑,屬胸大有腦類型,說話圓滑滴水不漏,整場酒局不涉及一個關于工作的字眼,從青春情義到國家大事,從時政熱聞講到股票風云,但凡你能拋出的話題她都能接住,八面玲瓏,暗香浮動,在矜持與放浪間游刃有余。美好的事物總會使人心生蕩漾,何況是年輕氣盛的男同事,一頓飯還沒過半,曹工便已繳械投降,有點喝高的趨勢,而鄒工性格比較沉默,姑娘可能是還沒摸準他的脾性,一時半會也不敢輕舉妄動。
對面有姑娘掌控著局面談笑風生,這邊趙總他們也不示弱,作為唯一的女客人,陸羽笙成了他們盛情款待的對象,一群久經沙場的高手,在酒桌上征服一個女人很容易,這種時候陸羽笙又不好駁了他們的面子,推杯換盞間,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這另她很不舒服。哪怕她平日里是海量,雙拳難敵四手,面對虎視眈眈的男人,這樣再喝下去難免會誤事,而且這飯局結束,保不齊還有別的活動,陸羽笙不能讓自己陷入任何哪怕一點點危險的境地。
兩個同事自身難保是指望不上了,而她說的約見老同學只是臨時編出來的托辭,在廣州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真沒什么熟人能拯救她于“水火”。
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里再說,男同事們自是不會吃虧的,但她一介女流就不好說了,總是多留個心眼的好。房間里煙霧繚繞,加上酒精的作用,陸羽笙頭腦昏昏沉沉,趁著還有一絲理智尚存,陸羽笙悄悄拿起手機在桌下快速給好友何昱萱發了個短信:“給我打個電話。”
手機顯示的是八點半剛過,時間尚早,陸羽笙猜何昱萱一定能及時看到她的短信。
果不其然,還沒過兩分鐘,陸羽笙的手機叮咚叮咚地響起。
“不好意思,接個電話。”她微笑的看著在座眾人,然后佯裝無意地拿起電話接聽。
“喂,你好。”
電話那頭的人莫名其妙:“陸小姐,你是要搞什么?”
“哦,你要來接我啊……這邊我也不知道什么路哎,但我們是在喜來登酒店,你知道吧。”
“你是在外面喝酒啊,自己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的。那一會兒見。”
“再見。”
等對方說完,陸羽笙便掛斷了電話。而后端起酒杯起身:“趙總,這次非常感謝你的款待,但我真是提前和朋友約好了的,你看,他一會過來接我,所以今天我就到這里,這杯酒我敬您,也敬大家,謝謝!”
這趙總一聽陸羽笙要走,自是攔著不讓:“陸工,難得有機會請你們吃個飯,你就這樣走了,我多過意不去。要不這樣,你把你朋友喊過來一起,陸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別啊,趙總,真不用,有機會,有機會你去H市的時候,咱們再聚。今天不好意思。”
最后陸羽笙好一番解釋并答應下次一定赴約,趙總才勉為其難的讓她離開。
“趙總,你們不用送我,我朋友馬上就過來的,大家喝好,我先走一步。”朝在座的各位點頭示意了一下,陸羽笙便離開了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