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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鴻和他的作品(1)

楊絳在《記錢鍾書與〈圍城〉》一文中記敘過一則小典故:20世紀80年代《圍城》熱興起之后,很多讀者對作者錢鍾書產生了極大興趣,于是錢鍾書以他獨有的幽默對一位讀者作了這樣的回應:“假如你吃了個雞蛋覺得不錯,何必認識那下蛋的母雞呢?”清華大學出版社的朱紅蓮編輯讓我替徐一鴻的科普書《愛因斯坦的玩具:探索宇宙和引力的秘密》寫序時,我忽然想起了這則小典故。

徐一鴻的著作《愛因斯坦的玩具:探索宇宙和引力的秘密》

之所以想起這則小典故,是因為發覺自己的情形從某種意義上講跟那些讀者恰巧相反:他們吃過了“雞蛋”,對“下蛋的母雞”感到神秘;而我呢,久仰“下蛋的母雞”大名,略知其事跡和作品,卻很慚愧地尚未在通讀意義下吃過“雞蛋”。不過,編輯慨然應允我以對作者及作品的一般介紹為內容,來撰寫這篇“離題”的序言,從而使我有了這份替徐一鴻的科普書寫序的緣分和榮幸。

我最早注意到“徐一鴻”這個名字是因為一段發生在20世紀70年代的趣聞。那時徐一鴻剛到普林斯頓大學做助理教授(assistant professor),并講授量子場論,為他做助教(teaching assistant)的則是愛德華·威頓(Edward Witten)。對于像我這樣在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念物理系研究生的人來說,威頓這個名字可謂是如雷貫耳,因為那時候正是所謂的“第二次超弦革命”(the second superstring revolution)時期,系里常有超弦方面的講座,而威頓作為超弦革命的“主帥”,幾乎是所有此類演講的“關鍵詞”。不過,替徐一鴻做助教時的威頓還是一位剛“入行”的新手,這也是那段趣聞的趣意所在。雖然還籍籍無名,但威頓為習題提供的精彩答案給徐一鴻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以至于第二年更換助教后,因感覺到助教水平的“滑坡”而向系主任抱怨道:“今年的助教出什么問題了?還不如去年那家伙的一半!”這段趣聞讓我從此記住了“徐一鴻”這個名字。

關于“徐一鴻”這個名字,還有段小插曲值得一提,那就是其所對應的英文Anthony Zee中的“Zee”乃是來自“徐”字的上海話發音,跟如今常用的來自普通話發音的“Xu”或中國臺灣拼音的“Hsu”有很大差別。這一獨特之處使得早年未經作者授權的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翻譯出版徐一鴻的科普書《可怕的對稱》(Fearful Symmetry)時,將作者名字按英文縮寫A.Zee音譯成了頗具西藏風味的“阿·熱”。不過,隨著越來越多的徐一鴻作品傳入中國,這類錯譯應該已成絕響,就像丘成桐先生的英文名字中,來自廣東話發音的“Yau”不會被錯譯一樣。

徐一鴻是一位研究領域十分廣泛的物理學家,在宇宙學、高能物理、凝聚態物理、數學物理,乃至生物物理等領域都做過工作。其中1972年的一項工作,即尋找具有漸近自由(asymptotic freedom)性質的量子場論,是該方向上最早的研究之一,具有先驅性(2)。除從事研究外,徐一鴻還是一位多產的作家,而且與研究領域廣泛相類似,徐一鴻作為作家的興趣及作品類型也很廣泛,有教材,有科普,甚至還寫過一本關于中國飲食、語言及文化的書,書名叫作《吞云》(Swallowing Clouds)。徐一鴻的教材和科普讀物中最著名的則是深淺搭配的兩組作品:一組是以量子場論為主題的教材《簡明量子場論》(Quantum Field Theory in a Nutshell)與科普書《可怕的對稱》;另一組是以引力理論為主題的教材《簡明愛因斯坦引力》(Einstein Gravity in a Nutshell)與您手中的這本科普書《愛因斯坦的玩具:探索宇宙和引力的秘密》。徐一鴻在求學期間曾先后師從著名引力理論專家約翰·阿奇博爾德·惠勒(John Archibald Wheeler)及量子場論專家西德尼·科爾曼(Sidney Coleman),后來又長期講授量子場論及引力理論,這兩組作品的選材與他的學術經歷可謂遙相呼應。

與“普羅大眾”對科學家的刻板、枯燥的印象迥然相異,徐一鴻作品的顯著特點是詼諧(witty)和有趣(fun),這也是書評者評價徐一鴻作品時很愛用的詞語(3)。比如《今日物理》(Physics Today)雜志的一位書評者就將《簡明量子場論》稱為是繼《費曼物理學講義》(The Feynman Lectures on Physics)之后自己讀過的最有趣的物理教材。教材如此,科普作品就更可想而知了。徐一鴻作品的詼諧和有趣不僅在于文字,還體現在間雜于正文中的各種趣聞上,那些趣聞中有一些是徐一鴻作為物理學家所親歷的,可謂是獨家趣聞,比如前面提到的威頓當助教的趣聞就是一個例子,它被寫在了《簡明量子場論》的序言中。

不過,徐一鴻作品雖以詼諧和有趣為特點,最大的優勢卻在嚴謹——以深厚學術功底為后盾的嚴謹。這一點對科普作品來說尤為可貴。徐一鴻曾引述愛因斯坦的名言:“物理學應盡可能簡單,但不能過分簡單”(4),并將之改為了“物理學應盡可能有趣,但不能過分有趣”。這句名言既道出了徐一鴻科普作品的境界,也警示了科普界的一個也許是最常見的誤區,那就是將通俗置于嚴謹之上,以為單憑文筆就能寫出好科普作品。其實,文筆對于科普中的“普”字雖功不可沒,但科普顧名思義,乃是“科”在先“普”在后,離開了“科”,再好的“普”也將成為“過分有趣”的無源之水。除嚴謹外,徐一鴻作品還有一個額外優勢,那就是研究領域的寬廣為他提供了一個觸類旁通的獨特視角,比如他的《簡明量子場論》就顯著突破了此類教材的傳統“地盤”:高能物理,而擴展到了凝聚態物理等領域,這對于讀者也是極有幫助的。

在結束這篇“離題”的序言之前,好歹談幾句正題吧。《愛因斯坦的玩具:探索宇宙和引力的秘密》這本書問世于1989年,最初的書名是《老人的玩具》(An Old Man’s Toy)。12年后(2001年),該書以《愛因斯坦的宇宙》(Einstein’s Universe)為題再次發行,2004年出版的中譯本初版的書名是將英文原版前后兩版的英文書名合并翻譯的結果,本次是修訂版,這其中舊版書名《老人的玩具》是指一件特殊的生日禮物,一件愛因斯坦一生最后一個生日(76歲生日)所收到的禮物。那禮物本質上是一個連著弦線的小球,弦線另一端與一根空心管內的彈簧相連,初始時小球位于空心管外,彈簧的拉力因不足以克服小球的重量而無法將之拽入管內。送禮者給愛因斯坦的挑戰是:找一個盡可能巧妙的辦法讓小球進入管內(當然,用手直接將小球放入管內是不夠巧妙的)。如果您此刻正在閱讀這篇序言,那么不妨停下來想一想,看自己能否找到一個辦法。同時您想必也很好奇,愛因斯坦是否找到了辦法?若找到了,那辦法是什么呢?徐一鴻這本精彩的科普書將不僅會告訴您答案,而且還會為您展示答案背后廣闊而美麗的天地。

因為那不僅是“老人的玩具”,而且也是“愛因斯坦的宇宙”。(5)

2013年6月14日


(1)這是徐一鴻的著作《愛因斯坦的玩具:探索宇宙和引力的秘密》的“推者序言”,收錄于該書。

(2)令人惋惜的是,該項工作未將楊-米爾斯理論(Yang-Mills theory)納入研究范圍,而且不巧的是,在所有可重整的量子場論中,楊-米爾斯理論偏偏是唯一具有漸近自由性質的,這使得該項工作得出了一個與所求目標相反的猜測,即四維時空中不存在漸近自由的量子場論,從而與漸近自由的發現失之交臂。第二年(1973年),美國物理學家戴維·格羅斯(David Gross)、休·戴維·波利策(Hugh David Politzer)、弗蘭克·維爾澤克(Frank Wilczek)在楊-米爾斯理論中發現了漸近自由,并因此獲得了2004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

(3)其中“witty”的含義比較微妙,不僅有詼諧之意,而且通常是指富于智慧的詼諧。

(4)這句名言有多個版本,其中一個較常見的版本是“一切都應盡可能簡單,但不能過分簡單”(everything should be as simple as possible, but not simpler)。不過,這句名言流傳雖廣,卻很可能是后人依據愛因斯坦的一句頗為不同的話“篡改”的。感興趣的讀者可參閱艾麗絲·卡拉普斯(Alice Calaprice)的The Ultimate Quotable Einstein(《愛因斯坦語錄》,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 2011)第385頁的說明。

(5)編輯約稿時本書的書名為《愛因斯坦的宇宙——老人的玩具》,這個句子是扣當時的書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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