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刀出沒之二寒露(02)
- 江湖風起
- 才子佳人
- 2925字
- 2020-10-27 18:28:11
胡子大漢抿嘴一笑,倏地收刀后退,站立不語。
湛弘陽胸膛起伏,滿面紫紅,彎腰拾起刀,握刀抱拳施了個禮,一言未發,回身進了酒館,拿起包裹,從后窗破窗而走。
一聲短促悶響。胡子大漢把長刀插進沙地,手捋胡須,大笑數聲,“真刀主在此,誰來賀號!”
四周眾人紛紛后退,不知不覺間,寬敞的沙地上只剩下胡子大漢和呂善當兩個人。呂善當嘴角帶笑,雙掌拍得輕且慢。胡子大漢側頭一看,抽刀歸鞘,抱拳一作揖,“多謝呂掌柜捧場!”
伙計多勝收拾出一張空桌,呂善當與胡子大漢在桌前坐下。
“請!”呂善當給胡子大漢滿滿倒了一碗酒。
“你當真不喝酒?”胡子大漢看了看呂善當碗里的半碗酒。
呂善當舉碗齊眉,笑道,“聊表寸心。”
胡子大漢把呂善當的手按在桌子上,“那就不喝,喝茶。”
茶碗一副,茶壺一把,月明如鏡,蟲鳴清透。
呂善當看著胡子大漢,“朋友,像是特意來幫我解圍。”
胡子大漢一笑,“就是。”
“怎么稱呼?”
“譚胡。”胡子大漢說著用手一抓,兩頰與下頜的胡須順勢被摘下,把碗里半涼的茶水潑在臉上,用手胡亂一抹。
呂善當再看去,胡子大漢已成了另一個模樣:黃白面色,濃眉大眼,眼角眉梢毫無半點英武,卻是書生氣十足。呂善當愣了一下,轉而開懷大笑,“精彩,精彩。”
譚胡倒了碗茶,“閑來無事,在這看看熱鬧,見這湛弘陽有點得意忘形,放肆過度,才一時興起,大打出手。”
呂善當點了點頭,“敢問朋友,師從何門?”
譚胡停碗在手,眼帶笑意看向呂善當,“你會武術?”
呂善當一笑,“不習武就不能問問?”未等譚胡回答,呂善當拿起譚胡放在桌子上的長刀,走到沙地中央,帶鞘起舞。所舞動的招式正是譚胡剛才會斗湛弘陽所用的。譚胡大吃一驚,呂善當竟有如此超人的記憶力。
呂善當收住架勢面向譚胡,“你就用了這三十招。但在我看來,至少還有二十招沒有施展。”說著把刀拋給譚胡。
譚胡接刀在手,笑逐顏開,“高!還有二十七招。”說著縱身向前,在呂善當身旁的空地上走開招式。
呂善當圓睜二目,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盯著譚胡的一招一式。
“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譚胡數到五十七,撒手把刀拋向呂善當。呂善當接刀在手,思量片刻,舞動開來。
譚胡拍掌大呼,“厲害,好腦力。”
呂善當收到在手,抱腕當胸,“多謝譚兄傳刀!”
譚胡走上前,握住呂善當的手,“呂兄,你這記憶力與悟性,非常人所能及啊!今天我是大開眼界了。”
呂善當紅臉一笑,“過獎過獎,來,邊喝邊談。”
呂善當喝了一碗茶,“譚兄的刀風接近于大西北,但據我所知,大西北使刀的名家,像尤平高,西門凜等人,以馬刀見長,不善使步下的長短刀啊。”
譚胡不住點頭,“呂兄所知甚廣,所言也不差。我這趟刀的確是大西北的刀法。想來你是在招數中看出了馬刀招法的影子。”
“的確,據我所知,掄刀,拖刀,立刀,摔刀等等,都是馬刀套路中常用的招法。而譚兄這趟刀中有幾招恰恰是由那些變化而來。”
“不錯不錯,呂兄確實好眼力,好閱歷。武林中除了我和我師父,沒有人見過這套刀法。你第一次見就能說出這套刀法來自大西北,不得不讓人佩服。”
“這么說譚兄是大西北人嘍?”
“我是中原人,但學藝在大西北。”
“那貴恩師是哪一位?”
“癲乞丐不成名。”
呂善當遲愣半晌,滿臉茫然,“不成名?”
譚胡看著呂善當,笑容滿面,“不成名。我師父從未踏足過中原,也不曾在江湖上拋頭露面,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他習武。而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實姓。所以我也無門無派。”
呂善當默默點了點頭,“那就是自成一派啊。”
“不敢當,只是練武強身了。”譚胡望向遠方,“我師父說過,立了門派,就要有名字,有了名字難免會動心,想去傳揚這個名字,成就這個名字,一旦動了‘成’的念頭,就勞心費力,還易招惹麻煩,所以無門派,無名號,不成名,不給自己招惹是非,不給后人招惹是非,無成有終。”
“世外高人。”
譚胡收回目光,轉向呂善當,“呂兄見多識廣,而且憑你的記憶能力,是可以精通各門各派的武術,成一大家的啊。”
呂善當搖頭一笑,“先輩們習武,惹了不少麻煩,家族里就不讓習武了。我自幼熱愛拳腳,東家西家學的不少,套路通熟,但我不習內功,施展出來沒什么力道。只是平時練練玩玩,消磨時間了。”
譚胡回想起呂善當練刀時,招式間確實單薄綿軟,收勢起勢簡單魯莽,收勢后氣息失控,汗流浹背,的確不像是習練過內功的人。
呂善當嘆了口氣,“不過譚兄這等身手,若是在刀主大會上,一定會大有作為。可惜錯過了,讓湛弘陽之輩撿了刀主。”
譚胡一笑,“登臺也只是玩玩,沒有奪什么刀主之心。何況這刀主也不是好當的。聽說陳長年之后,歷屆刀主都沒什么好下場。我不是追名逐利之輩,不想擔驚冒險,招惹是非。”
呂善當輕哈一聲,目光清冷,若有所思。
譚胡與呂善當在酒館里坐了一夜,相聊甚歡。
天色微明。譚胡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腰身,呂善當也站起身。譚胡拍了拍呂善當的左臂,“兄弟相見恨晚啊,有機會再來相聊。我想那湛弘陽不會再來滋事了。”
呂善當忽然明白了譚胡逗留這一夜的好意用心,是怕湛弘陽去而復返,行報復之事,不禁心存感激。
“多謝譚兄相助了。事先安排是在我這擺酒三天。想他是不會再來了。就算是找我麻煩,我也有應對之策,勞譚兄費心了。”
“言多就客氣了。我確實有些私事,得盡快動身了。”
“那我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呂善當抱拳當胸。
“好,來日方長,后會有期。”譚胡背上包裹,揮手告別。
呂善當望著譚胡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眉頭一鎖。
譚胡走后的第三天,望京坡里傳來了湛弘陽被殺的消息。尸體被發現在京都城外的護城河里。尸身上有多處傷痕,致命之處是咽喉上的一處刀傷。右手腕的碧玉腕環不知所蹤。
陳長年派遣門下弟子尋找碧玉腕環。呂善當聽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望京坡的街巷間瘋傳是個胡子大漢殺了湛弘陽。但呂善當相信,絕不可能是譚胡所為。小酒館的生意依舊紅火,刀主賀號過后,呂善當又恢復了來客喝酒,買酒不過六壺的規矩。
再過兩天就是寒露節氣了。尋刀會即將開始。望京坡里的人一下子多出兩三倍。呂善當的小酒館里更是人流如潮。
一個枯瘦的老者走進小酒館,站在門口左顧右盼。伙計多勝連忙上前招呼,“這位老先生,是要買酒還是要在這小酌幾杯?”
老者看了看伙計,“我要買酒回去喝,聽說你們這酒好喝。”
多勝喜笑開顏,“您是來對了,咱這有望京坡,甚至京都城最好的酒,買酒,您柜臺請。”
枯瘦的老者走到柜臺年前。呂善當正低頭撥打著算盤。老者伸脖子看了看。呂善當似乎沒有發現他。
老者咳嗽一聲,“你是掌柜啊?”聲音尖銳,略刺人耳。
呂善當停下撥打算盤的手,看了看對面的老者,“正是。”
“我要買酒。”說著從身后的黑皮囊里掏出個大葫蘆,“給我打滿,有多少算多少。”
呂善當從老者干枯的手上接過葫蘆,掂了掂,又目測了下尺寸,“老先生,裝不滿。我這賣酒每人每天只賣六壺,我可以給你倒六壺進去。”
老者伸手奪過葫蘆,搖了搖,“六壺,不夠我喝啊。”
呂善當一笑,“那沒有辦法,我在這賣了五年酒了,一直是這個規矩。”
老者眨了眨渾濁的老眼,“你這一壺能倒幾碗。”
“一壺倒滿三碗。”
“給我打兩碗半的酒。”
“好。”呂善當毫無遲疑。
呂善當給老者打好了酒。老者接過葫蘆,一仰頭喝了個精光,擦了擦嘴,又咂了半天嘴,“味道不錯,再來三壺加兩碗,我帶走,一起算賬吧。”
呂善當笑著點了點頭,給老者打了酒,算過賬。老者搖搖晃晃走出門去。譚胡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邊,一直帶笑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