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23點左右，黎珊的手機響起來，石隕悄悄瞥了一眼，是她的母親。黎珊一下有些慌張，四下望了望，飛快朝門口跑去。
石隕一下來了興趣，想看這妮子又要找什么借口來應付，就笑著跟了出去。
黎珊聲音極其平穩淡定，“喂，媽。”
……
“對啊，是給同學過生日來了啊。”
……
“不會，你是我媽，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騙您老人家啊。”
……
“哦……你說我石伯伯啊……”黎珊一巴掌拍在額頭上，默默地嘆了口氣，但聲音依然從容鎮定，“對，石隕也在，我順便把他叫過來一起玩，這不他在家也挺無聊的嘛。”
……
“回，馬上就回……不用我爸來接，已經打到車了。先不說了啊，拜拜。”黎珊迅速掛斷電話。
石隕嘀咕道：“謊話連篇。”
黎珊沒聽見，看著手機屏幕若有所思的樣子，而后問石隕：“你說我是不是笨，跟我媽說去同學家玩，又告訴你爸說帶你出來玩，我咋沒想到你爸會告訴我爸呢，笨死了。”
石隕：“不過好在你有自知之明。”
黎珊雙手叉腰，做出決斗的架勢：“我說徒兒，懂不懂什么叫尊師重道，今天你擠兌我多少次了？”
“這么笨還口口聲聲說是我師父，我都嫌丟人。”
“看不出來啊小伙子，嘴上功夫了得，跟誰學的你。”
“剛剛才夸了你有自知之明，哎……”
黎珊反應了好幾秒，這才恍然大悟：“你就說是跟我學的唄。”
石隕瞬間沒了斗嘴的心情，淡淡說了句：“回吧，不然真不好向你媽交差了。”
“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進去把單買了。”
石隕見她往里跑，想也沒想一把把她拽回來，“我已經買過了。”
見黎珊突然沉默，石隕這才發現自己拽著她的手腕，于是趕緊挪開。
黎珊咳嗽一聲緩解尷尬，隨后說道：“這一帶不好打車，我之前就等了好久好久，我們去前面那條街打吧。”說完自顧自往前走。
石隕跟上去，心里覺得好笑，當真不好打車？可就在剛才她打電話的時候，他就看到有幾輛的士疾馳而過。算了，看破不說破，給人留點余地。
他們并肩走在街道上，各自想著心事，夜風徐徐，身邊偶爾走過三兩個路人。
街道上霓虹閃爍，流光四溢，沒想到南京的夜還挺美啊，石隕在心里感嘆。
很快就走到前面那條主干道。石隕心里想著，這深更半夜的女孩子在外面多不安全啊，要不打車把她送回去吧。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給你叫個的士吧。”
不一會兒，一輛空車緩緩行駛過來，石隕趕緊攔住。等黎珊上了車，石隕頓了頓，接著交代道：“注意安全。”
司機盯著后視鏡，默默望著他們。等石隕關上車門，他才開始發動汽車，可沒走多遠又一個急剎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石隕正在奮力追趕。
黎珊見司機停下來，正要問原因，這時突然發現車門開了，是石隕。
“一會兒走到香格里拉酒店我下車，反正也順路，”石隕坐下來也不看黎珊，淡淡地說道，接著又補充了一句：“這樣可以節約點車費。”
黎珊：“……”
司機在車內后視鏡看了他們一眼，笑著搖了搖頭，心想：我什么時候說過要走那條線，算了，就當成全這對兒害羞的小情侶了。
黎珊側身望著車窗外，努力憋住不笑出聲來。“想送我一段就明說唄，還要找理由。”
石隕：“你笑什么？”
黎珊回過頭，一臉鎮定，“沒笑啊。”
“沒笑在那里抖什么，像是癲癇病犯了似的。”
“你……算了，師父不跟徒兒一般見識，那樣顯得沒風度。”
到了香格里拉酒店，司機把車停在路邊。石隕塞給他一百元，交代道：“師傅，一會兒把錢找給她就行。”
等石隕下車，司機終于忍不住搭訕，“小姑娘，剛才那小伙子是你男朋友吧。”
“你咋看出來的？”
司機很有成就感似的，開始自我吹捧起來，“做我們這一行的，每天和多少人打交道，早就練成了火眼金睛。”
黎珊配合道：“哦，那確實挺厲害的。”
司機：“那他怎么不直接把你送到家門口呢？”
“嘿，害羞唄。”
“我看你們倆還挺喜歡斗嘴，不過挺好玩的。”
“他那張嘴啊，能活活把人氣死。”
黎珊看向車窗外，開始回憶這一天發生的一切，滿意地點了點頭。石隕終于叫她名字了，還開始擠兌她了，不錯不錯。
*
從這以后，石隕再也沒見過黎珊，他想給她打電話，可最終還是邁不出這一步。問石永利吧，好幾次都張不開嘴，最后只能唉聲嘆氣。
石隕望了望黎珊喜歡坐的那個地方，想著她得意忘形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他的手指在通訊錄上滑來滑去，看著黎珊的電話號碼發呆。號碼是黎珊自作主張存進去的，當時她說：“這是師父的號兒，關于游戲沖關有啥不懂的，隨時聯系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后來，石隕一個人去附近的公園，去那個酒吧要了同樣的雞尾酒。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已經不愿獨處了。
黎珊的父母最初是看在石永利的份上，才讓女兒去開導開導石隕，正如石永利說的那樣，同齡人比較容易溝通。同時，他們也是出于一種同情，覺得石隕這孩子其實挺可憐的，母親離世，和父親又鬧得水火不容。
后來，黎珊的母親突然意識到，女兒和石隕這個年齡正是春心萌動的時候，兩人在一起萬一發生不好的事來怎么辦？那黎珊的前途豈不是毀于一旦！不行，她必須明令禁止他們來往。
說來也怪，黎珊和石隕默契地報考了南京本地的大學，但是兩所學校距離比較遠，差不多接近兩個小時車程。
大一平安夜那天，石隕突然收到黎珊的短信：“徒兒，想師父沒？”
石隕過了一會兒再回：“你是誰？”
黎珊也不生氣，因為她早已料到石隕會回這幾個字，于是迅速敲出一行字：“在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里，為師不跟你斤斤計較。對了，你今天晚上有安排沒？”
“沒有，怎么？”
“那我們一起跨年唄，你不知道我有多可憐，寢室四個人現在就剩我一個，我這什么命啊。”覺得有戲，黎珊滔滔不絕起來。
黎珊見石隕很久不回，心想他肯定是拒絕了。結果信息立馬來了：“看在你可憐的份上，好吧，算是行善積德。”
黎珊飛快打出一行字：“那我們去夫子廟吧，位置比較居中。”點擊發送鍵后，黎珊高興得蹦了起來，她和石隕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上大學真好，重獲自由。
他們在約定的地點見面，黎珊先到十分鐘。見到石隕那一刻，她發現自己居然有些害羞。平安夜這天，夫子廟人山人海喧囂無比，石隕不太習慣人多的地方，不自覺地皺起眉頭來，黎珊很快就意會到，于是把他往人稍微少一點的地方帶。
黎珊在一個賣發光頭箍的路邊攤停下來，攤位前站著一對學生模樣的情侶，男生買了一個帶麋鹿角的頭箍送給女生。黎珊一臉羨慕：“這發箍好漂亮，是吧？”見石隕沒應，她便轉過頭來看，咦，人呢？
黎珊撇嘴：“不解風情！”
黎珊追上石隕，“你餓了沒，前面有家火鍋口碑不錯，我請你吃唄。”
石隕頓了頓，“還是我請你吧。”
快要走到火鍋店門口，黎珊從玻璃門發現有個男人抱著玫瑰在求婚，圍觀群眾都在舉著手機拍照。呵，這些人真是，求婚挑個浪漫一點的地方不行啊，火鍋店是用來填飽肚子的地方，真是吃飽了撐的。
黎珊站在原地不動，有些生氣地說道：“突然不想吃火鍋了，那玩意兒吧，別說吃，光看上一眼都容易上火。”
說完，她不由分說地拽著石隕往回走，結果在一個路口發現一對情侶在激吻。黎珊內心受到一萬點暴擊，這一天天的，真讓人糟心。發箍、求婚、激吻，就不能對單身狗溫柔一點？！
一路上受了不少刺激，黎珊臉色不好看。石隕說：“在這個舉國同慶的日子里，你甩臉子給誰看呢。”
黎珊咬了咬嘴唇，眼球滴溜溜轉起來，最后用商量的口吻說道：“石隕，幫我個忙唄。”
以往她出現這些小動作，接下來肯定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于是石隕想也沒想，“我要說不呢。”
“你都沒問我是什么事，就拒絕我，太沒風度了。”
石隕笑：“憑我對你的了解，能有什么好事，不如直接拒絕來得省事。”
黎珊索性賴著不走，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球上，低頭嘟囔道：“整天就知道欺負人！”
石隕很多時候直視黎珊，都是在她低頭的那一刻。他不習慣直接與人目光交接，尤其是近距離。或許是出于內心的膽怯與自卑，不想讓人輕易將他看穿；又或許是，這是他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他希望內心深處有一塊寧靜之地，無人打擾，他可以盡情地宣泄悲傷。
石隕靜靜地站在黎珊前面，看得出神。俯視下去，她的鼻梁細小高挺，嘴唇有圓潤清晰的唇線，還有她的眼睫毛，濃密細長微微向上卷起。石隕在心里想，從某一種角度看，她低頭的樣子比正面更讓人心動。
這個時候的黎珊，安靜又美好，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輕吻。
石隕回過神來，聲音柔和了一些：“你說吧，讓我幫你什么？”
黎珊一聽有商量的余地，立馬站起身來，“事情是這樣的哈，我們寢室不是四個女生么，其他三個都名花有主了。我對面那個女孩有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斜對面那個在其他學校物色到一個帥哥；至于床挨著我的那個，哼，居然把班長勾搭上了。”
石隕說：“嗯，然后呢？”
“這三個有夫之婦因此達成統一戰線，一起來排擠我挖苦我。有天我實在忍無可忍，就大言不慚地告訴她們我早就有個帥男友，不信哪天帶到學校給她們看看。所以……”黎珊討好地說道：“你可不可以假裝我男朋友？”
石隕笑：“你說出去的謊，我有什么義務幫你去圓。”
說完，石隕自顧自往前走，黎珊追上去：“石隕，你還記得那次打賭的事情吧，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就是這個。”
石隕回過頭，“黎珊，沒見過你臉皮這么厚的。”
黎珊笑：“恭喜啊，你現在終于見到了。”
黎珊突然心情大好，拉著石隕往剛才那個路邊攤走，“人家男朋友都會送女友發箍，你也給我買一個。”
石隕摸了摸下巴，斜著頭看她一眼：“剛才那些都是編的吧，室友排擠你是假，讓我送東西才是真吧，黎珊我真是服了你。”
黎珊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