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逝雪深笑意淺
- 江山亂
- 舊期
- 3007字
- 2020-10-29 17:02:09
天山的雪,從來沒有化過,隱在岐崍山之間,卻不曾被發現,若不是走進深處,不會有人知道外圍炎熱的岐崍山中竟會有這樣一處極冰極寒之地。物極必反,這世間的奧妙無人能探尋。
據聞岐崍山曾經是一處火山之地,裂谷的一處有著一條肉眼可見的巖漿河,其中的巖漿終年不絕,圍著岐崍山流淌著,在山的深處形成了一片湖泊。一日,有人見湖泊中白光閃過,隔了不久,湖泊上居然形成了一座雪山,巖漿流淌過,皆是不化。慢慢的,雪山越來越大,越來越高,巖漿湖泊被雪山壓在了底下,有人說,雪山是天人下凡,賜給岐崍山的極寶,因此得名,天山。
也不妄世人稱之為天山,自雪山成型之后,岐崍山中的寶藥越來越多,山間的薄霧被人吸入肺腑之后,不少人的疾病都得到了好轉,有的更是不治而愈。而岐崍山也不是每人都能前來,許多人前來也都喪命于此。也正是因為岐崍山中有一天山,兩國派人前來也都只是萎縮不前,唯恐得罪神靈,故此,岐崍山山匪猖獗。
今日一見,倒也不妄天山之稱,這園中的融水,屋旁的綠樹都不是凡物,能在此處得以生長,定是有別樣之處。
四周泛起一絲絲寒意,瞧著眼前這名男子仿佛是為雪而生,雪因他在空中翩翩起舞,跳動著,不安著,一一飄落在傅歌的烏絲,青衫之上,不融不化。而雪飄在這名男子身上,不,還未曾到達男子身畔,便是連雪影都見不到了。白衣白發,綽約如仙,似真似幻,唇邊浮起一絲縹緲難捉的淺笑,負手而立,仿如一座雪玉雕像,靜靜矗立眼中只有她一人。
此時,傅歌耳畔各處響起一個聲音,震的她幾乎想要落淚,四面八方的“歌兒”傳來她的耳際,同一個聲音,有欣喜,有悲傷,有熱情,有寂寥,有期待,有不舍……
記憶斷了鏈,這人,她分明從未見過,情緒為何洶涌澎湃至此?
她忘了說話的那人是誰,可這聲音同眼前男子的不差分毫,輕輕的喚著眼前此人的名字:“雪濂?”帶著疑問,帶著連自己都不易覺察的悲哀,輕輕的喚著他。
隔了無數的時間,她就這樣一字一句的喚著他的名字,沒有一點猶豫。他所想的,他所盼的,她從未給過他,她許的諾言,恐怕也早已忘卻,只有她負他的,從未有過他負她的。
喚出這名字時,傅歌幾乎流出淚來,母后亡,父王死,東璃國滅,她同盛景翳紀朝之間的種種都不及此番悲哀,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疼痛紛紛朝著她涌來,讓她措手不及。
“你上天山來是找我的?”聲線飄忽,如秋葉飄落幽幽深潭蕩起的回音,看不出一絲喜悲,就像是問著一件與他毫無相關的事。
白凈的膚色竟隱透玉澤,瑩潤剔透,便是那號為天下第一美人的聽雪也無此如玉肌骨,一眼看過,似一尊白玉雕就的人,當真是應了“雪濂”二字。雪蓮,雪濂,冰間生長,冰中綻放。
傅歌與他雙目對視,如極淵之處的冰那般空明,也如極淵之處的冰那般遙遠,穿越冰層,是一片茫茫虛空,貧瘠得連一絲云彩也無,“我來找天山老人的。”這樣的男子太過于精致,有種不屬于世間的超脫之感,同他說話,似乎都要費心才能不被他的美貌誘惑。
清而輕渺、淡而無塵的聲音道:“找他做什么?”他等了她那么久,久到連他都不知道時間,等到她來找的人不是他,她怎么可能還記得他?多了期待,也只是失望而已。
有些訝異的看著眼前男子神情的變換,那男子眼中的悲傷,讓她心有些緊糾,“父王生病了,我是來求取雪蓮的。”傅歌發現,在他身邊自己就像個學堂之中的孩童,竟一字一句的答了出來。
“什么雪蓮?” 那聲音近在眼前,如耳語輕淡低柔,那聲音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如暮鼓晨鐘直叩心門。
深深吸氣,垂眸,斂起所有的情緒:“一般雪蓮是不行的,聽說天山中有一株萬年雪蓮,不知公子有尋它的方法嗎?”
萬年雪蓮……
雪濂心間默念,仰首,屏去眼中的酸澀。
原本閃著光芒的眼睛有了暗淡之意,卻是一閃而逝,快的讓人捉不住。“非如此不可?”
萬年雪蓮本就是因你而生,現在由你取回,有何不可?
“是。”傅歌堅定。
“他出去了,你再等等。”話落,傅歌當真乖乖的坐在石凳上,靜靜的等待著老人。
越發感到一絲奇怪,她居然對這人言聽計從,若說被他美貌所震懾也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可到現在她都還沒從中緩過神來,這就有些許奇怪。咬了咬舌尖,腦中一醒神,再沒有了剛才的奇怪之感,這究竟是什么人?這世間當真有勾魂攝魄之說?天山中不是只有天山老人,這人是從哪里來的?而且,這人還認識她?為何她從未有過印象?
仍舊乖乖立在水池邊,眼前男子,定是非凡之人,她只是來求取天山雪蓮,不可惹事生非!
究竟是哪里不對,她不知道用什么言語來訴說心中自見到他之后就一直擁有的沉悶,只是他總是帶給她熟悉,從心底深處傳來的熟悉……
皺眉,有些話似乎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歌兒,不要緊張,我是不會傷害你的。”雪濂的聲音輕蕩蕩風一吹便散,有無數的念想,幾欲脫口而出,卻無法成言。
他若是想傷她,不會歷經那么多的磨難來到她身邊,為她擋那命定的劫,早在見到她第一眼時,他就注定這一生都不能在違背她。他忘了,命中注定的事,誰都不能改變,違背了天意……
他中了毒,解藥只能是她。若沒有她……呵……若沒有她……
“你,究竟是誰?”是啊,你究竟是誰?讓我如此的熟悉,讓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沉淪?一時間,胸口又泛起隱隱痛意,仿佛天長地久,綿綿無期。
那種從內心升起的悲傷幾乎要將她淹沒,這人究竟是誰?她不信人,可他能讓她她在初見之時,不知他的身份情況之下下,就對他毫無忌憚之心。
雪濂雙眸緊鎖傅歌,那樣的目光似從她的眼看到她的心底,“你忘記我了沒關系,我能讓你一輩子都忘不掉我,不,生生世世都不能忘掉我。”
那一語輕淡無波,卻如平地的驚雷徹響,轟得她雙耳陣陣嗡鳴,擊得她心跳如鼓,“你真的認識我?”傅歌看著他眼中的那份認真,有著些許失神,可她從來沒有到過天山,又何曾見過他?
“你忘記我真的沒關系,可是這一次,你不能在忘記我了。真的不可以再忘了。”若是她再忘,就真的沒有相見之日,她不需要他,他的存在又有何義?
傅歌一震,抬眸,盯著對面那雙目,映透了萬物滌清了萬物卻依舊出塵絕代。傅歌見此,頓一顆心高高懸起,卻垂首斂眸,不敢去看雪濂的神色,她對他有一種莫名的敬意。
“你回屋里等天老吧,我有事。”聲音有些淡淡的,像是從天邊飄渺而來。
他怕再待下去,他就忍不住了,他就想將那心中的話告訴她,他就再也舍不得離開她。
傅歌心頭一動,看著那冰雪的眼睛,那雙眼睛自見到以來都是那樣的魅惑人心,是那樣的柔情柔軟,猶疑與畏縮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她的心中,此刻卻是與往常不同。
雪濂看著那雙眼眸清透滟瀲如眼前湖泊,聞言的瞬間微瀾輕晃,下一瞬,靜如明鏡,移首,望向了半空躍動而下的雪花,只聽她輕輕道:“你是天山雪老之徒?”這個人與她在世間里接觸的人,完全不同,繞是她見過無數人,猜的無數人的心思,在他面前,她什么都不知道。就連直視他,都需要萬分的勇氣。
移步走至小潭邊,靜靜的站在他身后,當晨風夾著草木的清新拂面而過時,她輕輕啟口問出了存于心中的話:“你曾經是東璃人?”
側首看一眼自顧閑望的雪濂,一雙秀眉微微一攏,然后移眸前方,展開眉頭繼續閑逛,只是眼中已沒了那一份適意。
雪濂一驚,驀然回首看向她。傅歌卻只是看著潭中的清水,看著山雪融化匯集在潭中,清淡的面容依舊平凡,可那雙清冷的眸子卻在雪光的映射下煥發著綺麗的光華,熠熠如雪玉。
又釋然一笑,若是被他的幻術迷住,那便不是她了。抬手從枝上拈一撮雪,手腕輕輕一揚,那雪便正落在傅歌掌心,雪幻青蓮,輝映成畫。 只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便飄然而去。
這冰天雪地之間竟然無一絲冷意,像是一場夢,那如天人般的男子是夢中所來之人,醒來即逝。
那人,究竟是誰?
心底,波瀾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