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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白人的靈魂

坐在高塔上,聽著下方那大聲抱怨的人海,我知道許多黑人的靈魂會在這世上顛沛流離、兜兜轉轉,最終于這世上消失。但他們都不如白人靈魂給我的感觸之深。

作為一個旁觀者,我能看到他們的內心,看透他們的靈魂。我觀察的角度有著不同尋常的優勢:我不是外來者,我是本地人,與他們有著相同的思想,同樣的語言。我不知道什么外來游客,對殖民時期的記憶、文字和怪事也不清楚,也不知曉仆人對其主人抱何種想法;大眾對階級持何種觀點、資產階級對下層工人有何種認識,這些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他們的靈魂在我眼中無所遁形,不管是從背后還是側面看,他們的靈魂都一絲不掛地呈現在我的眼前;我看見了他們的內臟在蠕動。我知道他們的想法,而他們也發覺了這一點。我對他們的了解讓他們時而尷尬,時而憤怒。他們否定我的存在,認為我不該出生!我的話在他們看來只是對現實的抱怨,我的靈魂在他們眼中是可悲的。可是他們在傳道、炫耀,在尖叫、威脅的時候,他們都蜷伏在地上,牢牢抓著那殘留的“事實”試圖蓋住自身,妄稱自己并非赤裸裸。他們心靈正在扭曲,從我疲憊的眼前飛過,而我看到的還是裸體赤裸裸的他們——丑陋的人們啊!

在這個世界里,區分白人與黑人是近來才有的——到19世紀和20世紀才存在。古代,人們對這種區別肯定付之一笑。中世紀,人們對區分膚色可能還會有點不解。甚至到18世紀,我們都還在狂熱地將自己打造成統一的、偉大的宇宙人,對膚色、種族的忽略甚至超過了出身。而現在,一切都改變了,世界對人的態度突然來了個大轉變,白人,只有白人才是最美好的種族。

上帝造就的所有膚色中,不管從內在看,還是表象看,只有白色比棕色或棕褐色高一籌。這種論斷引發了各種奇怪的行為。那些原本善良的人在和我談論天氣、幸福和災難時,語氣與聲調都會比以前高,然后說到:“我可憐的黑人朋友。別哭泣,也別憤怒。我很清楚上帝對你們的詛咒太過可怕。為什么這么說?這不是我能說的,但是你要勇敢!守好本分,努力工作,向上帝祈禱,天堂那里充滿著愛。也許,下輩子你會是個白人。”

聽到這,我沒有笑。我一直是個很嚴肅的人。我問道:

“人們到底為何如此想做白人?”而結果總是別人告訴我:白人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永遠主宰這個世界。阿門!他們為什么會有這種觀點。

當人們開始熱衷于這一觀點時,對一個人或國家會產生何種影響?國家會日趨朝這種觀念靠攏。這種思想浪潮,帶著惡意,一波一波地沖擊著這個時代的海岸。其產生的第一波影響也是滑稽可笑:南方人變得趾高氣揚,英國人變得傲慢無禮,暴徒也會叫囂、滋擾生事。接下來,它使得我們一度認為光榮的東西變質,只有在解放奴隸主人的情況下,才可以解放奴隸。我們感覺到了非洲黑人的苦惱嗎?感受到了印度的憤怒嗎?聽到日本勝利的歡呼嗎?“回到自己的家去,以色列人!”[8]這些國家都不是白人國家!

可笑的事情越來越多,人們變得冷漠自私,慷慨熱情不再,隨之而來的是各種狡詐、陰險的行為。從各方面考慮,宇宙由白人統治這本就是個錯誤的觀點,至少,它看起來是錯誤的。只需反復強調,省略其他信息,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孩童相信世界上所有偉人都是白人,所有偉大的思想都來自于白人,所有崇高的行為都是白人所為,所有偉大的、為世界歌頌的夢都是白人所夢。總之,將世界上所有不能歸功于白人的事情都忽略不計,如果真有事情不能歸功于白人,這個世界可能會變得更偉大、更真實、更美好。而如果這些只是個謊言,那它也是一個能自圓其說的謊言。

原本的喜劇變成了悲劇。人們注意到那些有錢的白人,他們高貴的血統給他們帶來一種強烈無比的欲望——將禮物送給更多的人,這是上層社會對下層人民的一種責任感。這種責任感需要兩件事:實實在在地擁有一份家產,真心希望能得到出生卑微的人的贊美。長此以往,黑人從高貴的、慷慨的白人那得到大量的舊衣服,并滔滔不絕地對此表示感激。這里面摻雜著心理上的平靜和道德上的滿足感。但是,當黑人開始與白人在工資和地位、權威性和培訓等這些屬于先輩遺贈的東西上起爭執時;當黑人對善施的態度不再歡欣接受,而是惱怒地看待時;當黑人堅決要求享有在路上昂首闊步、在上帝面前宣誓、如愿的揮霍自己所有物的權利時,之前的那個因果循環被打破,慈善家開始認為黑人傲慢無禮,覺得南方人不無道理,日本人還妄想抵抗美國。這種沖突第一次在無意中出現了。

此后,墜入地獄輕而易舉。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那些臉色蒼白的白人如巨浪般朝我所處的高塔涌來,帶著憤恨。這是一種深刻而強烈的憤恨,在他們的表情下,這種恨被無限放大。在這巨浪下的世界底部,人群來來往往,我似乎看到一個男人,坐在臥鋪車廂里,這個受過良好教育的紳士卻因為身旁坐著一位矮小沉默的黑人婦女而臉色變得鐵青。他是個白人。我也見到過一位成年人咒罵小孩子,就因為小孩在找自己的母親,而走錯了等候室。“你這個該死的小黑鬼,來這干嘛!”他是個白人。在中央公園,我看見過一個安靜、平和的人如老虎般憤怒地揚起上唇,就因為一個黑人開著一輛小轎車。他是個白人。我們見過,你和我都見過,一座又一座的城市沉醉于對不受控制的血統的憤慨中,它們已陷入瘋狂,詛咒、折磨、毀滅、殺戮,它們無所不用,就因為這些人碰巧與犯有謀殺罪行的暴徒膚色一樣,而這種膚色不是白色!在那些瘋狂的日子里,我們借文明、公正、母愛之名,見到了仁慈的上帝;而在美國,卻見不到文明、公正和母愛,見到的是對黑人后代的各種蹂躪,對黑人殘忍、野蠻的迫害行徑。

在那翻滾的碧水上,涌出的是仇恨。仇恨在那些狂野、殘酷的暴力活動中體現得淋漓盡致。當我向下看去,我知曉了今天我上百萬的族人不會發生災禍,不會死亡,不會感染瘟疫,不會失敗也不會被打敗,但這并不會讓他們心生一種報復性的快樂!你有疑問?那就捫心自問一下,如果下一次人口普查報告發現一半的美國黑人已經死亡,而另一半也已奄奄一息,美國又會作何反應。

不幸是吧?確實不幸。但這些不幸都是誰在承受,知道嗎?是我嗎?只有我一個人因為黑色膚色而受苦受難嗎?我確實在承受困苦,但是,除去承受困苦,除了反抗禁錮時發出的怒吼,除了疼痛,我內心卻泛起陣陣同情,我同情那些被禁閉、被奴役、受束縛的人,他們是因為追求自由這個夢想而遭受這般待遇!

試想這個由全人類組成的國家,將組建起一支為“保衛世界民主”而戰的遠征軍吧!你能想象美國抗議土耳其在亞美尼亞施行暴政,而土耳其則對芝加哥和圣路易斯的黑幫活動充耳不聞嗎?與孟菲斯、韋科、華盛頓、戴爾斯堡、埃斯蒂爾泉這些城市相比,盧萬是個怎樣的地方?簡單說來,就跟拿美裔比利時人同黑人相比一樣;美國有什么資格譴責德國呢,她在自己領土上犯下的種種罪行,與德國的殘忍行為又有何異呢?

一個真正的、有價值的理想會解放人們,提升人們的思想覺悟;而一個錯誤的理想只會囚禁人們,降低人們的思想覺悟。我們經常真誠地對人們說:“誠實是最好的品德,知識就是力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個國家如果無法做到這點,它至少也要努力朝這目標前進。但是,如果對人說:“只有白人才有美德”,只會讓人們得出一個結論:“黑人必須要死。”

這不就是美國現在的真實寫照嗎?美國不正是這樣輕率魯莽地在行動嗎?每天宣稱“我是白人”的人不是越來越多了嗎?如今“我是白人”已經是我們一條基本的道德原則了。每當我們要維護自己的權利時,這鐵一樣的標準就出來阻擾我們行事。于是,白人殺人犯橫行,小偷得勢,娼妓正大光明地走上街頭,而政府對此也只是偶爾才有些不痛不癢的反應。但是,要是殺人犯是黑人,或者小偷是個棕色人,或者強奸犯哪怕有一點點的黑人血脈,那么整個世界都要為受害者伸張正義。我們都清楚,他們對這些罪行的零容忍,不是因為犯罪行為本身,而是因為我們的黑色皮膚。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這場浩劫中,白人世界無暇對黑人進行毆打、毀謗、殺害,只顧自相屠殺。我們這群黑人只是在一旁驚奇地看著。

歐洲突然變成地獄,我不懷疑我們中有人感到無比驚訝;對世界上很大一部分地區的人而言,這種變化讓人幸災樂禍;不過,我認為大多數的人只能是默默地感到悲哀,他們很清楚人們的悲慘結局。

這是一個愛自吹自擂的文明時代。無論是羅馬,還是阿拉伯、希臘、印度,抑或是波斯、蒙古文明都不曾像白人那樣看重自己的完美,這種對完美的極致追求讓人感到不安。我們很清楚,對他們而言,我們的存在就是一種羞恥、恥辱,是一種極大的侮辱。正如我們以前那樣,我們那飽經滄桑的雙眼清晰地看到人類的弱小、悲哀和殘忍,我們現在依舊如此。

然而,就算我們默默地朝他們的石像祈禱,那些掌控世界的神們也不會理睬我們這些卑微的人的呼喊。我們這些單純的原始人,近幾年來深受白人宗教打擊,這種純白人宗教是個徹頭徹尾的敗筆。白人那些道歉說得油腔滑調,解釋聽得讓人厭煩,我們鄙視之。這些陽奉陰違的話,我們看得明明白白、透透徹徹。國家宗教是它的生命所在,而純粹的白人基督教注定會以悲劇收場。

當然,我們也要自我批評,不然對你們就太不公平了。我們心知肚明,我們也失敗過,和你們無二般;我們也拒絕相信佛祖,正如你們拒絕相信基督;但是我們承認人性的弱點,而你們,卻自稱超脫人性,沒完沒了地嘲笑我們的弱點。

那些要求實施民主政策、如耶穌基督那樣無私奉獻的白人太少太少,他們人微言輕,只能在星期日增刊、《笨拙周報》、《生活雜志》、《刺青雜志》、《會飛的頁》上寫寫笑話。白人在進行對外活動時,白人宗教自欺道:白人世界每年都斥資500萬美元,在非洲進行傳教活動,每年還另向非洲出口2500萬美元的劣質杜松子酒。天啊,別開玩笑了!

不過,宗教理念總是遠遠超過教徒的理解力,對這點我們毫無異議。還是讓我們回到關于榮譽、公平這些更為世俗的話題上吧!現今這個世界就是一場交易,整個世界成為一個店主,世界歷史也成為一部經濟史,生活就是為了謀生。還有必要問在這個世界生活需要冒多大的風險、在這里你的行為要有多高尚嗎?可以肯定是,風險肯定有,高尚的行為也存在。出于對人類的極度信任,我們建立世界信用體系。但是,畢竟這個體系還不夠健全,才剛剛起步,于是,它看起來就像在小偷尋找尊嚴,就像希望攔路搶劫案會被披露,希望商業中不會出現欺詐行為。正因為我們做不到這些,才會在那些真正的信譽之士心中激起千層浪,他們疾呼要改變工商業中的基本行為準則。

我們一刻也不會忘記,在經商還是一場賭博的時代里,搶劫案也時有發生,其他人種難以避免走上邪路。但就算是在邪惡中,不也有誠實和坦率的人主張培養更為理智的道德觀嗎?相比以前,現在商人更多了,交付更為可靠,福利涉及范圍更廣,但是,小偷不是也更猖狂了嗎?不公行為不是越來越多了嗎?福利事業中不是也出現更多的冷漠無情的自私行為嗎?不可否認,人們心中的榮譽感在上漲,但是在有著遠見卓識的人心中,高尚的榮譽感普遍在弱化。想象一下,我們最重要的事業——戰斗。中世紀辛苦建立起來的關于戰斗的公平準則:戰爭雙方要有同等的裝備,戰前相互通知,戰爭條件相同。但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是什么呢?機關槍對抗長矛,人們披著宗教的外衣進行征服戰爭,而破壞與掠奪披著文明的皮囊,我們看到的都是這些。另外,還看到人們對“白人高黑人士兵一等”大加贊同。

戰爭非常可怕!黑人知道它的代價是可怕的。在前幾天,它不是變得更為可怕嗎?白人在同樣的裝備、同樣的條件、同樣的財富下,互相殘殺,醫生和護士則留在附近救死扶傷。

想想過去十年里,我們經歷過的戰爭——在德屬非洲殖民地、英屬尼日尼亞殖民地,在法國、西屬摩洛哥,在中國、在波斯、巴爾干地區、的黎波里、墨西哥以及其他數十個小地方發生的戰爭,不是同樣殘忍嗎?提醒你一下,這些戰爭多數沒有紅十字會援助。

也許這個世界會注意比利時這個小國和她的處境,不過,它難道已經將剛果遺忘了嗎?自從史丹利在1880年發現剛果并實現宏達改造之后,現在的比利時遭受的苦難還不及她帶給剛果黑人的一半之多,甚至連十分之一都不到。史丹利爵士[9]在非洲大陸的內陸,森林的深處,這位當代的“加拉哈德爵士[10]”打著“數國中思想最高尚的人”的旗號,將商業活動和文明開化帶到非洲。結果呢?“剛果出現搶劫、謀殺等種種劣行,最糟糕的就是奴隸制出現了。”格雷夫在1895年寫道。

哈里斯稱,利奧波德二世在剛果的統治意味著有1200萬當地居民死亡,“不過,對我們這些沒有經歷過那個場景的人而言,剛果真正的災難,從很大程度上講,是她的荒涼和頻繁發生的命案。荷蘭人入侵他們的家庭,無情地摧毀社會界限,破壞部落法律,導致刑事案件頻發,這一切沉重地打擊了部落的首領們,讓他們驚恐萬分,不知所措。簡單來講,這些齷齪不道德的行為如雪崩一般讓剛果的原始部落束手無策。”

然而,比利時的土地上卻是一片沸騰,城市沉浸在喜悅中,藝術和科學蓬勃發展;黑人推動了文明的發展,而整個世界對他們痛苦呻吟卻是充耳不聞,因為整個世界為了自身利益,也干著這類的勾當。

當看到在硝煙中死去的人們,聽到我們的親兄弟發出詛咒和譴責時,我們這些黑人會說:歐洲并不是失去了理智,不是走錯了道,也不是精神錯亂,這才是歐洲的本來面貌,這些可怕的行徑才是歐洲文化的真實體現,這個文化支撐著其他一切文化,它赤裸裸地展現在我們面前,時至今日,它依舊存在著。這個世界吹噓的不是它所取得的輝煌成就,不是文明達到的不可言喻的高度,而是那些黑暗的、可怕的行為。整個世界居然淪落至如此地步!現代人類的人性已經泯滅了。

但是這個世界并不會因為我們的遭遇而哭泣,反而,它會問:“你們這些卑微的人做過什么了不起的事嗎?如果是你們統治這個世界,你們會做得比現在更好嗎?讓那些可憎的有色人種帶上一點歐洲文化的氣息不是比帶上非洲或者亞洲文化更好嗎?”

當然,毫無疑問我們做不到那些;但是,我們難道非要做得更好才行嗎?僅因為歐洲人比其他人更好、更高貴、更偉大、更具才華,世界就更美好了嗎?當然沒有!歐洲從未產生過,也不會產生一個亞洲和非洲人無法比肩或者超過的偉人。如果我們回看整個人類歷史,就可讓歐洲人認清這個事實——奈菲爾塔利、穆罕默德、拉美西斯和阿斯吉亞、孔子、釋迦牟尼和耶穌這些人,歐洲人無法與他們比肩。如果我們快速看一下那些不那么偉大的人,比較一下,結果依舊如此;但是我們不能作出比較,因為白人學校故意在教育方面做假,讓人們記住拿破侖,卻不講任何關于桑尼·阿里[11]的事跡。

歐洲的偉大之處、強大之處在于她廣闊的舞臺和基石,一個人天生的能力一點都不會比其他人強大,若有可能,他們也只能是一般強大。換句話說,歐洲文明之所以能超越其他文明的原因不在自身,而是來自外部的力量,來自于歐洲以外的力量。歐洲的文明是建立整個人類掙扎的基礎上的。

那歐洲為什么如此強大呢?是因為基石,她過去的強大都是建立在此基石之上。這些基石包括:古時候殘酷的貿易往來、黑人、宗教活動以及亞洲人向歐洲的擴張活動、地中海岸周邊“達戈人[12]”的藝術和科學。歐洲就是從這些往事中吸取經驗,從而強大起來,朝著更美好更輝煌的未來邁進;但是她卻忽略過去,忘卻、嘲笑往事,殊不知,此時她已露出了原形——可憐的已經沒有人性可言的人。她把整個世界耍得團團轉,就像其他已經逝去的帝國一樣,她也終將迎來末日。

如果歐洲在文化上取得的成就遠超其他文明,那么,她的失敗也會更嚴重。世界大戰的爆發意味著她的失敗到底有多嚴重?這種失敗是怎樣一種失敗呢?是歐洲各國如17世紀那般相互嫉妒嗎?不過,在打破民族壁壘上,歐洲比她之前的文明做得更多。是害怕各國力量失衡嗎?不會,頂多就是巴爾干半島出現危機。豪普特曼說“我們心中的嫉妒給我們打造了一個鐵環,禁錮了我們的胸部擴展。但我們的呼吸需要擴展胸部,這就意味著我們要么打碎這個禁錮,要么窒息而死。但是德國不可能停止呼吸,因此她必須要打破這個鐵環。”他說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向何處擴展?歐洲要想傲然獨立不可或缺的到底是什么?很明顯,答案是向海外擴展;殖民擴張這一點就可以充分解釋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緣由。當前的殖民擴張理論,說白了就是:白人歐洲的職責就是瓜分有色人世界,然后為自身利益管理這個世界。可是,我們有多少人完全理解這種理論,理解這種白人歐洲至上的理論與黑人、棕色人以及黃種人世界之間的關系呢?

這個歐洲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步上窮途了。歐洲人利用黑人和黃種人的手段人盡皆知。可以肯定的是,白人文化慢慢地就演變為——黑人生來就要為白人做牛做馬。“不這么想,就太愚笨了”,整個文明世界一起尖聲地喊道。這種觀點的論據在商人、科學家、士兵、旅客、作家和傳教士之間交口相傳,最終卻被他們扭曲為:黑人不僅皮膚黑,就連內心也是黑的;他們內心黑暗、人品靠不住、是殘缺的;他們脆弱、沒什么價值;他們在毛瑟槍面前瑟瑟發抖,他們在箴言里被刻畫為懦夫;他們沒有感情、沒有志向、沒有愛情;他們是傻瓜、愚蠢得毫無邏輯可言——“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心智不成熟的小孩。”

正因為他們這樣,自然就需要其他文明來提升他們,但是這種提升方法卻被人為地加以限制。他們不只是長著黑色皮膚的人,他們根本不能像白人那樣被稱作人類。他們淺薄無知,能力有限,對白人來說一無是處,種棉花也不行,也不擅長提取橡膠,象牙弄不到,鉆石挖不到。若按照他們的價值來支付給他們報酬,他們在白人眼中一文不值。

人類如此羞辱對方的行為,從人類存在之初就出現了。人類一直認為敗者和勝者之間的差別無止境,他們的靈魂和血液不同,力量和才干不同,種族和血統不同。而最后歐洲和現世只剩下標志人類貴賤的“膚色”之別。

這種改變從19世紀到20世紀一直在歐洲悄悄地進行著;她真正達到頂峰是在義和團時期。那時,白人至上,黑人已亡,印度被征服,日本被隔離,中國俯首稱臣;白人美國揮劍直搗混血人聚居的墨西哥,殺向黑白混血人居住的南美洲,殘害本土的黑人。這個進程因為日本而經歷了短暫的停滯,而白人世界也立刻嗅出了端倪——亞洲的黃種人也是個禍害。他們在想,如果黃種人成為另外一種“白人”,天知道這個世界會成啥樣?于是,從圣彼得堡到舊金山,從上層到貧民窟,討論的都是推翻日本政府。

主人利用奴隸來滿足自身利益,這并不是現代歐洲的新近產物。它的歷史與這個世界的歷史一般悠久。但是,只有歐洲才真正將這種手段發揮得淋漓盡致,超過前人的想象。只是,將它延伸到帝國征服這種膽大妄為的行為上,才讓人對它產生了一種現代的新奇感。

歐洲的計劃并不是憑空而出,而是為擺脫長久以來的困境而想出的方法。對白人文明而言,控制白人工人階級的時間無法持續太久,這一點顯而易見。教育、政治力量、技術知識、工業化進程注定在不久的將來會讓財富分配更為公平。白人國家已經意識到,它們發財的日子即將來臨。但是,這還存在一個漏洞。不僅僅是富人有機會,中產階級和勞動人民也能有機會暴富。他們的機會在于剝削黑人,而且也都同意這一點。這里沒有工會,沒有投票,沒有對此提出質疑的觀眾,也沒有良心給他們造成困擾。黑人受盡壓榨,當他們反抗時,就會被押上“懲罰性”刑途,被戕害,被摧殘。在這些黑暗的土地上,工業發展可能會使得歐洲工業史上恐怖行徑不斷出現,奴隸制出現,強奸行為屢屢發生,再到對黑人進行摧殘,這些都無所謂,因為只要有分成,這就是一種成功的方法。

人類文明的這種理論及其目標已經徹底成為人們日常思維,只是很少有人意識到。一切偉大的、美好的、有能力的、公平的、可敬的都是“白的”;一切卑鄙的、可憎的、粗笨的、狡詐的、無恥的都是“黃的”,趣味低級的就是“棕色的”;邪惡的都是“黑色的”。這種主題在圖片、故事、新聞標題、電影中隨處可見,在布道、課本中也是無處不在。當然,“國王”永遠不會錯——白人永遠是對的,黑人永遠是錯的,并且注定要仰視白人。

鄙視、仇恨這些野蠻的半人類也是必然的,他們是賤民、豬狗不如。而整個世界也在宣傳這個“信條”。這個世界有自己的文學,有自己秘密活動,最為重要的是,它實施有償制度。

摩擦出現了。這個世界實施的是有償制度,橡膠、象牙、棕櫚油、茶、咖啡、可可、橡膠、橘子以及其他水果,棉花、黃金、銅礦——這些東西以及上百種其他事物都是有色人種在泥坑中揮汗如雨地工作后,獻給白人的東西。這些工作有報酬,并且報酬應該不菲,但是有色人種得到的卻是白人不屑地扔下的那些微乎其微的薪資。

難怪,在現實世界中,人們會因為對有色人勞動力占有量,會因為對殖民地開發利用的權利而相互嫉妒,甚至發生沖突。他們并不總是會征求當地人的意見,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會鞭打、射殺當地人。這是一場競爭,他們為占有黃種人、棕色人以及黑人而競爭,而正是這場競爭導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發生。當然他們也為大戰的爆發找到了其他原因和借口,但是在這場為獲得有色人種世界的財富和勞動力的戰爭中,它們并不重要。

我們稱這些地方為殖民地,這里,“黑鬼”很便宜,而土地卻是非常富饒;他們屬于外域,白人如蝗蟲般地涌進來,在這里做土皇帝,揮著鞭子驅使奴隸干活,強奸少女和婦人。他們成了富豪,源源不斷地把黃金送進國內。他們榨干了土地,但仍不知足,他們成群結隊進入熱帶地區,來到香港、安南、婆羅洲、羅德西亞、塞拉利昂和尼日利亞、巴拿馬和哈瓦那,這些地方可是他們的黃金國。大國們將魔掌伸向這些地方。

德國,最終實現了統一,勢力強盛。當她望向海洋對岸的英國,富足的資源讓英國有了奢侈的資本,也讓英國更為強大。德國深知僅憑剝削本國農民和工人無法與英國抗衡,尤其是當本國有一半的工人在起義時。她立即建立了海軍,迫切地加入到占領海外殖民地的競爭行列。她把戰艦開到南美、中國、非洲和小亞細亞,她像一條在皮鞭下瑟瑟發抖的獵狗,不安、多疑、易怒,她兩眼發紅,露出犬牙,時刻準備進攻。而英國和法國則小心翼翼地守著自己的“骨頭”,嚎叫著,時刻保持警惕,當然也不忘繼續撕咬盤中的食物,而食物留出的血液更加激發了它們的胃口。在此背景下,俄國和奧地利還沒踏上七大洋的海路,它們正忙著相互爭斗。而地中海那邊,意大利這個歐洲病夫卻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孱弱;巴爾干半島、俄國和亞洲的數以百萬計的農奴如非洲黑人一樣,成為這些國家的盤中盛宴。

那命中注定的一天到來了,它不得不來。發生戰爭的原因是準備戰爭。一個世紀以來,歐洲為這場大規模屠殺所花費的精力、打的盤算、耗費的時間是其他民族無法比擬的。征服、再征服是唯一能充分解釋這次備戰工作,只不過,這次不再是征服歐洲國家,而是集中征服有色人居住的亞洲和非洲;征服并不是為了同化并提升其他文化,而是為了商業貿易和削弱它們。正是因為這,也主要是為了這一目的,歐洲不惜代價地發動戰爭。

當導火線在巴爾干半島點燃時,那血日來臨了。奧匈帝國抓住了這個能讓她向靠近世界的機會。她在抓住機會后,又準備加入了另外一場行動。之后,相互叫板、相互猜疑引起了敵對與仇恨,卻不是真正最為重要的原因。

每個國家都深感這場戰爭事關自身的利益。但是這場戰爭又是如何與自己的利益相關呢?可以肯定的是,與戰爭造成的死亡無關,也不是為阿爾薩斯—洛林這個半遺忘的地區復仇,跟比利時保持中立更無關。不!事關海外領地,事關在殖民地的權利,事關向有色人的世界征收貢品,事關中國的苦力、印度的饑民、非洲的黑人、南海島嶼垂死的島民、亞馬遜的印第安人,僅此而已。

我們渴望永久的和平,卻將這崇高的愿望寄托于不可靠的事物——工會身上,盡管它在國王和皇帝面前如稻草般軟弱無力,我們依舊將大部分希望寄托于它,只因它是伸張人類正義的前沿力量。當德國和美國的“國際”社會主義者將黃種人和黑人驅逐出工業正義的王國時,它的崩潰就已經是命中注定。這些社會主義者被賄賂了,并且賄賂還頗具成效,這是當然的:他們難道不是趾高氣昂的白人嗎?他們難道不會在這場掠奪中分享戰利品嗎?美國和英國給勞工發放高額工資,因為這可會巧妙地操縱非洲的奴隸制度和亞洲的償債勞役制度的結果。

在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貿易理論下,人們決心牟取利益最大化,決心最大程度地剝削那些弱者,于是一種新型的帝國主義出現了——掠奪并占有土地,至少要占據一大部分土地,才能保證和其他國家所得的利潤一樣。當一個地區無法由一個國家占領時,就出現了一個“開放門戶”政策,但是這個“門”僅對“白人”開放。至于那些孱弱的有色人種,歐洲有統一信條——白人對有色人的掠奪是神賦予的權利。德國殖民辦公司的亨·德伯格稱與英國訂立的協議是為了維護白人在非洲的“名望”。

因此,如果某市場勞動力最為廉價、人民最為絕望、利潤最豐富,這樣的市場就會成為世界拼了命要尋的對象。因為只要白人世界鄙視“有色人”,這些勞動力就會一直低廉,一直絕望。如果有人貿然說,這些工人走路方式應該同白人工人一樣;有權接受投票獲得晉升的機會;有權自我肯定和接受教育,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那他會立刻被吼出法庭。他們做不到這些,就算他們能,也不會去做,因為他們是白人的敵人,而白人會永遠地統治他們,并且統治無處不在。歐洲希望通過人類之間的相互仇視和鄙視來保障自身的奢侈,可是這種仇視和鄙視最終導致歐洲各國開始嫉妒對方,并發生爭執,最后,發生沖撞,使得它們如野獸般地相互斗爭。這就是人類仇恨的惡果。

但是,這與在一旁觀望的有色人世界有什么關系?大多數人口都屬于這個世界。非洲黑人、黑人后裔、東印度群島[13]居民、中國人和日本人的人口總和占世界的三分之二。相信人性就是相信有色人。如果人類要得到提升必須依靠人類,那這個世界的命運最終落在了有色人種的手中。

那,有色人種對此又有何想法呢?她在想,就算這場可恥的戰爭再野蠻、再可怕,但是仍舊不能和爭取自由的戰爭相比,除非白人世界停止對黑人、棕色人和黃種人的壓迫、羞辱、凌辱,否則,他們就一定會為自由而戰。只要有必要,有色人世界會繼續忍受屈辱,一刻不多,一刻不少。

讓我再說一次,以免產生任何誤解。世界大戰[14]主要是一場嫉妒之戰,一場貪婪之戰,是歐洲各國為了掠奪有色人種并從中獲取最大利益而發起的戰爭。因此,它一定是那些深受鄙視和迫害的人奮起發動武裝反抗的序幕。現在,日本正在捶打正義之門,中國也在舉起被束縛的雙手敲擊這另一扇正義之門,印度也在為能夠敲打自由之門而掙扎著,埃及也在喃喃抱怨,南部非洲和西部非洲、西印度群島和美國的黑人意識到了奴隸制是可恥的。那,這場戰爭會是最后一場戰爭嗎?只要結局受人尊崇,甚至那些高呼和平的人,那些受人鄙視、遭人劫掠的黑人也能接受,它能成為結局的結局嗎?如果歐洲持有這種幻想,那它就不是世界戰爭的終結,而僅僅是開始!

歐洲犯下的罪孽——種族仇恨和種族歧視,亞洲和非洲同樣犯過,然而有所不同的是:歐洲汲取了過去可怕的教訓,人們更為寬容,更富同情心,更珍愛彼此。和之前的文明相比,歐洲面對的是一個更加美好的人類世界。

美國起初將自己看成某種和事老,然后自詡為這個恐怖時代的一個道德倡導者。這些都讓人費解,因為其他國家也同樣適合這樣的角色。兩百多年來,美國人的仇恨一直走在世界前列——她用人體做篝火;無情地嘲笑他們;侮辱上百萬的人民,遠遠超過了不喜歡的程度;這種仇恨可以說這是美國人一種偉大的信仰,是世界戰爭的口號:白人為人上人,黑人為人下人;白人們,各回各家,世界戰爭由黑人和雜種來打。

美國,不僅沒有在成功實現民主和人類應當博愛方面樹立起榜樣,反而將自身缺陷和失敗的暴露在眾人面前,而黑人、棕色人和黃種人都被牽扯其中。盡管沒有真正地失敗,印度人沒有滅絕,日本人和中國沒有給美國本土造成威脅,但是賦予黑人選舉權的試驗已經提高了一千二百萬人的地位,這在美國歷史上是空前的。但是,這又有什么用呢?美國,民主之地,至少在有色人眼中,沒能實現真正的民主。她毫無理由地就制定了一個種姓制度,匆忙地進行備戰,征服了熱帶殖民地。她現在和歐洲可謂是肩并肩,參和到歐洲反文明這種最嚴重的罪行中。她渴望能與那些掌控“下人”命運的歐洲大國平起平坐,她有時會由衷地感到羞愧,盡管新移民到美國的白人越來越多,她賦予這些人民主的權利。美國社會并沒有對愛爾蘭人、德國人、俄羅斯猶太人、斯拉夫人和“達戈”人豎起條條框框,然而,對黑人,她卻這樣做了,并堅定不移、毫不動搖地堅持這個立場,還得到歐洲新的國家政策的支持。從移民踏入國土的那一刻,她就訓練他們鄙視“黑鬼”,然后這些人再將這一信息傳回自己的祖國。

這些就是我坐在塔上、在七大洋洶涌的海水上看到的。從狹窄的窗戶里,我盯著繁星籠罩下的黑夜。暴風雨正向東、向西席卷而去,仇恨、鮮血和殘酷而丑陋的風在肆虐。我不相信它是不可避免的,我不相信它是必然的,我不相信如今當陽光照射在泛著波光的海面上時,這種從前的可恥的場景仍要再度重演。

若在此暴風雨咆哮的威力下,我大聲哭泣,那我的哭泣必定是徒勞的,因為它只是哭泣,只是一個渺小的人的哭泣。

回看一下那個世界,那個被可怕的白人席卷的世界,為什么白人——現代的普羅米修斯——要給自己夾上枷鎖,用過去的無稽之談禁錮自己?我聽到他的大聲呼喊——“因為我是白人!”——回蕩在這個世界上。很好,哦!普羅米修斯,你這位神圣的小偷!這個世界不是大得可以足夠容納兩種不同的膚色嗎?多幾種亮麗的色彩不是更好嗎?那為什么,當我驕傲地說“我是黑人”時,你要親口將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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