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早睡,夢里時而出現小時候的生活景像。
那是離城區很遠的一個小鎮,父親和母親都是鎮上有名的陶藝師。他們出自同門,青梅竹馬,相知相戀。1981年的金秋十月生下了我,取名為葉曉青。父親很是疼惜我這唯一的女兒,不管去哪兒,做什么都不忘帶上我,手把手的教我書法,教我做陶瓷茶杯。
記得我五歲的時候,做成功的第一個杯子有碗口那么大。父親說,杯子做大了可以用來作碗,碗做大了呢可以用來作盆子。那要是盆子做大了呢?我眨巴著眼睛傻傻地問。父親呃了許久,眼巴巴地看著母親,母親笑著說,盆子做大了可以用來作米缸啊。
記得那時候的天氣總是晴朗多風,是以騎自行車出去散心的好機會。當然,也可以選擇把躺椅搬到陽臺上去曬太陽。我選擇了前者,我需要到不同的地方去感受,去看看這個世界更多的景像。我可以領悟,可以感動,可以肆意的享受一切美好的時光。
有一次,我騎著自行車走在崎嶇的小巷里,被一條兇猛的狼犬狂追。我不得不極速地蹬著腳踏在各條巷子里來回竄。包子店的老板幫我制服了那條狗,后來,我特地去他那里買了兩個月的早餐。
記得在一家健身中心兼職“小助教”的時候,常常去附近的那個寂靜的小區派發傳單。那時候,總可以看見幾個主婦聚在一桌打麻將。除了她們那幾句碰、吃、福了什么的麻將語,整個小區寂靜得讓人起雞皮疙瘩。所以,我每次都是速戰速決,將傳單直接塞到每家每戶的信箱里,然后悄悄走人。
潮州砂鍋粥,那是我去學校上課經常路過的地方。不過現在已經改成XX火鍋城了。據說生意很淡,夜市也似乎不比往日熱鬧了。
最值得一去的是鎮上中心公園。每當心情失落的時候,都會去那片林子走走。那是個一般人不太愛去的地方。我可以在那里看書、聽歌、寫詩,因為沒有人打擾。最重要的是,那里沒有人管理,樹木可以無憂無慮地自由生長,每棵樹都很茂盛。那里完全是一個充滿綠色空氣的地方,像一個小小的世外桃源。不過,現在可不同了。經常會有穿著工作服的人拿著大剪刀來回上下的剪。樹枝再沒有以前的密,樹葉也不比以前的綠。到正午時分,陽光可以透過樹葉直射在水泥地上。我記得以前的石桌凳子是沒有這么干凈的,每次都要花費好幾張紙墊在上面才可以坐,現在人多了,趁閑去根本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
附近賣爆米花阿姨的地盤現已座落成一個正在裝修的服裝城。那個阿姨的爆米花有很多種水果口味,呈冰淇淋錐狀,很有童年的味道。她總能記得我最愛的香蕉口味,每次只要我一出現在她的小吃攤前,她就迅速地幫我裝得滿滿,然后笑著遞給我。很多人都說她長得很有大眾媽媽的感覺。現在的大街上也有很多水果口味的爆米花,但是從她們那里,我卻再也找不到那種媽媽的感覺。
15歲那年,父親應朋友之邀來到了市中心區的陶瓷藝展中心授課。母親則留在小鎮繼續守護他們的陶瓷社。那時我也即將中考,并且成功了考取了城里的一所重點高中。于是便搬到市區與父親同住。母親也經常到城里小住一段日子。這種小暫離別更是讓他們之間相濡以沫。
后來,父親應朋友的要求,破例收了蓮姨為學生,并且一對一教學。那時候,蓮姨是一名演員,參演過很多口啤極好的電影和電視劇。可稱得上是炙手可熱的當紅女星。因為她即將接拍一部新的電影,飾演一位陶瓷藝術師,所以才不得不拜師學藝。
由于長時間的單獨授學,兩人之間也日漸地產生了某種情愫。母親是個聰明的女人,每次來看望父親和我,都顯得心事重重,想必是發覺到父親的異樣。
再后來,父親和母親之間逐漸變得淡漠,隔閡也愈來愈深。母親生前的半年里都很少來城里,而我不得利用周末假期回小城去看望她。母親終日憂郁、日漸消瘦。這個時候,父親與蓮姨卻經常以師徒關系出席各種場合。母親去逝那天,父親與蓮姨以演講為由正在德國渡假,連母親最后一面亦未曾相見。
我永遠忘不了母親閉上眼的最后一滴淚。那是一種你無法體會的絕望,可她卻又選擇平靜地離去,不愿責備,亦沒有恨。
從那之后,我與父親再也沒有深入地交談。我心目中的那個可愛的父親已經不復存在了。就連看父親一眼我都會想起母親的死。漸漸地,我變得不愛說話,不愛笑,也不會撒嬌。可以這么說,我的性情變了。不練學法,不做陶瓷,終日埋在書堆里,不愿面對現實的生活。有時候到同學或朋友家里小住三五天,再后來,我索性將行李打包,搬入了學校的宿舍。
父親也曾多次制造機會與我談心,但我都以溫書為由婉以拒絕。父親甚覺痛心,日漸心不在焉,授課也時常走神。
再后來,也就是我十七歲那年,從報紙上看到蓮姨即將結婚的消息。無疑,那個男人便是我父親。我沒有去過他們的婚禮現場,但是在網上查閱他們婚禮上拍的照片,便淚如泉涌。
連姨的兒子,也就是敬宇。與我年齡相差不大,同上一所高中,且同年級。他話很多,每次我回去拿東西,他都會跟進跟出地講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結果,我完全當他是空氣,拿完了東西就走人。父親和蓮姨眼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想必心里也有了各自想法。
但敬宇不死心,依然以各種理由到學校宿舍找我,有時說是替父親轉交東西。縱然他對我有多么的熱忱,可是我卻絲毫沒有接納他的想法。我永遠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樣的理由讓他這么的重視這份特殊的親情,以致于我獲刑入獄他仍是對我不舍不棄。他的這份執著也甚是讓我感動。
我以為我會一直恨父親,其實不是。我只是無法去面對一個沒有母親的家。父親死后,我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但敬宇卻告訴我,還有他和蓮姨,他們永遠都不會離開我。他說蓮姨把父親的骨灰與母親葬在了一起,葬在那個我成長的小鎮的后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