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畫

【南宋】道川禪師

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

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解說】

這四句，本是南宋時期道川禪師在注解佛經時說過的幾句話，沒有標題，算不上一首完整的詩。禪師在用偈語，讓我們感悟這個看似有相而實際空幻的世界。

可是很多人看到這四句，并沒有悟出佛理，反倒產生了詩意的聯想：這不就是一幅題畫詩嗎？因為，只有在一幅畫中才能產生出這樣新奇的效果。禪師的境界難以企及，那就索性將錯就錯，就從畫的角度理解這首詩吧。

一幅好看的山水畫，會讓你神游其中不能自拔。你會徘徊在山間的小道上，踩著林間的落葉，順著山勢彎彎曲曲一路攀爬。等到歇腳的時候，就坐在畫家給你設計好的那座矗立在山顛、緊靠著懸崖邊的亭子里。再看看遠處那起伏的山巒、環繞的云煙、幽深的溝壑，還有一棵千年不老的古松。一幅好畫，總能讓人找到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之處（郭熙《林泉高致·山水訓》）。

但是畫家畫得再美，他筆下的自然也和現實有很大差異，那就是畫中景物沒有聲響。即便你站在畫的面前，你也聽不到潺潺的流水和咆哮的瀑布，甚至鳥兒的鳴叫也無法聽到，那是一個無聲的世界，一切都是靜止的。春、夏、秋、冬的交替，花開花落的輪回，草長鶯飛的生機，人來人往的嬉鬧，都不會連續呈現。畫家畫下的只是一個靜止的瞬間。春天過去了，花兒還在綻放；人來到畫前，鳥兒還在枝頭；歲月流逝了，容顏還是不老；江上漁翁的釣竿，一釣就是千年。美麗的景色，就那樣永遠凝固在紙上，“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那是一個永恒的空間。

除了畫沒有聲響外，再高明的畫家也無法畫出自然的香味。有一個故事這樣講，宋徽宗想要招考畫師，于是就給前來考試的畫家用一句詩出了一個考題，讓他們畫下來。哪一句呢？就是“踏花歸去馬蹄香”。別看這一句只有幾個字，要畫出來可不容易。畫一匹馬容易，畫一朵花也容易，畫出春天的美景也容易，可是要畫出馬蹄上花草的香味不容易。自古以來沒有哪位畫家能夠用畫筆畫出香味來啊，于是眾人紛紛擱筆。就在這時，只見一位畫家略作思索，草草幾筆就完成了創作。眾人一看，為之絕倒。原來，他在馬蹄的后面畫上了幾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串嫷娜硕紩靼祝汉冯S其后，就是因為馬蹄上帶有一縷踏春回來的芳香（俞成《螢雪叢說》卷上《試畫工形容詩題》）。這幅畫創意絕佳，即便如此，這位畫家也只是用間接的暗示，需要看畫的人仔細體會，才能“聞”出其中的味道。

畫是無聲、無味、靜止的?；蛟S有人會說，這是繪畫藝術的有限。但是，正是這種局限，才成就了畫的特質。它的靜止和有限，并沒有束縛觀賞者思維的延展，每個置身其中的品讀者，都會用個性化的想象為畫面配上聲音、融入味道，畫中的自然比真實的自然還耐人玩味，這又是自然不及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