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聚福樓
- 末路拳師
- 洛不平
- 7157字
- 2020-10-23 18:08:27
那幾個青年始終是進了八方武館的大門,只不過天氣不好,沒挨上好時候,報了名還沒等學,就開始了連天的大雪,將整個院子一層一層的,疊的滿滿的。
場地是沒法練了,但好在三四人都是濟南人,山東人的性子憨厚,不會嚷著退學費,還經常趁雪陣停的時候打掃院子。
文千策也有個幾天沒練拳了,這倒不是天氣的原因,一年四季練拳從未斷下的他卻因為陳仆帶來的消息,而斷了拳。
陳獻之臥床不起,命不久矣。
在聽說陳獻之病情加重之后,文千策提了副補藥,幾斤肉去看了下陳獻之。
醫武不分家,練拳久了雖然不會治病,但是觀氣還是能看出些東西來的,在看到陳獻之蒼白的臉的時文千策便知道陳獻之快要到頭了,能撐過這個年都是幸事。
陳獻之也知道,因為最了解自己身體的還是他自己本人。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是什么樣的狀態,在喘息日漸困難的日子里,陳獻之把一張寬大的紙遞交到了文千策手里。
文千策打開看,是地契。
意思不言而喻,文千策現在的武館,連房帶地都是他的了。
“天下的便宜沒有好占的,想好了再接。”陳獻之有氣無力,一句話斷斷續續。
文千策面無表情,伸手接過道:“這輩子只答應過替師父把門派傳下去,除此之外沒答應過任何人,現在,你是第二個。”
陳獻之費力的笑了笑,笑的胡子微微上翹,隨后表情趨于平靜,又是一聲嘆氣道:
“我不信不服袁的就南邊的張勛,有,肯定還有,山東會不會變天輪不到我想了,要萬一山東亂了,希望文師傅能給我陳家留個后,保一下我兒。”
“我能做到的話。”文千策面無表情的收起了地契。
倒不是文千策無情,只是死人太多,早就麻木了,父親的死亡,徒弟的死亡,親朋好友,陌生人….兵荒馬亂的,到處都在死人,文千策見過的太多了,沒有悲傷,沒有憐憫。
人從虛無來,再倒虛無去,是人就會死,死了就是死了。流淚是給活人看的,死人是看不見的。
陳獻之見文千策答應后,方才長吁了一口氣。
文千策起身出去,打開門看到了被陳獻之吩咐在門外等候的陳仆,點了點頭,拍了拍陳仆的肩膀道:“進去吧。”
陳仆眼睛含著淚,加快了幾步,直接跪到了床邊,看著正在望著窗外的父親。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淚流了滿臉。
“父親可有囑托?”陳仆強忍著哽咽問道。
陳獻之不答話,只是搖了搖頭,看著窗外。
陳仆順著父親的目光望向窗外,窗外不管是天上還是地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雪還是雪。
“你學問大,見得世面廣,你說,這天上有沒有神仙?”
陳獻之依舊看著窗外,眼睛直愣愣的。
陳仆不知道父親到底想問什么,怔了怔道:“沒有神仙,都是假的,都是人們心中幻想出來的,是先有的人,人需要信仰,才塑造了神。”陳仆也不確定,但他看滿是洋文的書上就是這樣寫的。
“不,有神仙,一定有的,你告訴我,有神仙對嗎?”陳獻之的語氣變得急促,猛然間的回過頭來盯著陳仆,雙眼已經模糊。
淚水,為什么就哭了呢?
陳仆不在爭論,伸手輕柔的將父親眼角的淚珠擦拭掉,輕聲說著:“是真的,有神仙。”
陳獻之才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睡著了。
陳仆慢慢抬起頭,看著窗外,似乎在尋找著父親所謂的神仙。
光緒二十一年,三歲的陳仆被陳獻之強制配了教書先生,開始學習讀書寫字,一篇千字文挨了幾百巴掌,卻始終背不下來,打著打著父親便哭了。
陳仆直到坐上了出國的大船也沒想明白,父親為什么哭。慢慢到了十五六時與父親寫信,無意間的詢問,陳仆才似懂非懂的明白了當時父親的心情。
你是文曲轉世,是要學大能佐國的,怎么能連個千字文都背不下來?
在中國,是有神的,因為中國人是需要神的。而且一直需要。神是無所不能的,有神仙才能有奇跡。
甲寅年臘月二十七,距離春節三天,陳獻之始終沒能挺過這個年頭。
一聲嘆息,一生嘆息。
文千策在陳獻之府上待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回的家。
只不過剛一躺下,還沒捂熱乎床,陳仆就來了,陳仆眼睛通紅的瞧著文千策。
“走了?”文千策只穿著內襯,就這樣坐在床上問道。
“恩。凌晨四點十三。”陳仆回答。
“有沒有什么交代的?”
“沒有。晚上七八點鐘就睡下了,我一直在邊兒上待著,過了凌晨三點就醒了,說看到了祖父,祖母,叔父,等一家人,都坐在房間內,等著他,…..還說皇上來看他了,還說有狗咬他,讓我幫著打狗,我看不到,也趕不走,凌晨四點十三分,父親走了。”陳仆語氣平靜下來,看不出有任何悲傷,只是眼睛還泛著紅,內里全是血絲。
文千策聽得渾身冷颼颼的,順手扯過床頭架的長衫來披上,打了個哆嗦,感覺好了些許。
轉移了話題。
“什么打算?”文千策問。
“先把父親葬了,然后做我的事。”陳仆從懷里拿出了帖子,白事用的,遞給了文千策。
文千策揭開帖子看了看時間。點了點頭。
人死為大,不管這個人活著如何,只要上了葬禮,悼詞大多數都會有一句:“他是個好人。”
陳獻之也是如此,前清如何都不重要了,陳獻之畢竟在前清朝廷為官,自然要為前清著想。
所以追悼人還是說,他是個好人。
葬禮算不上豪華,這是陳獻之早些時候囑咐陳仆的,人死便死了,在豪華也享受不到了,都是演給活人看的,沒必要。所以一切從簡。
散的帖子不多,但是來的人卻出乎陳仆意料,除了收到了帖子的王明貴等老友以外,陳獻之之前在濟南為官時幫助過的一些商賈富民沒收到帖子也來奠禮了。
陳仆在葬禮場中一一答禮。官宦名門禮儀繁瑣,要沒有喪葬主持,在外留洋近二十年的陳仆就真的只會站在原地流淚了。
喪葬人一一喊著步驟,引導著走完了程序之后,看了看手中的懷表,大喊道:“時候不早了,該上路了!”聲音很大,給活人聽的,也是給死人聽的。
據說在人死后的前七天,魂魄是會回來的。要吃飽喝足在上路。
隨著音落,喪樂哀嚎,嗩吶嘹亮椎心泣血。
“起棺!”
一聲吶喊。
一時間紙錢漫天。
四個壯漢在棺材四角掛了麻繩抬棍,一較力,棺材起地,整個喪葬隊伍白布白結,與大地的雪映為一體,白色長龍走過,留下一地的紙錢。
文千策不是陳家人,是沒有理由跟的,在祭奠完準備回武館的路上,忽然間的心悸讓他停下了腳步,果然,這時五六人從旁邊的一家茶店里出來,將文千策圍住了。
人合圍的一瞬間,文千策本能的做出了八極拳的守勢,然后開始著眼打量幾人。
來的人基本都是長衫,也不顧寒冷,袖口都挽到了肘處,露出了肌肉奮起的小臂,明顯是武行的人。
一個面部白凈,戴著帽子的男子出來,拱手說道:“文師傅,我家主人請您賞光吃飯。”
文千策皺眉,知道來者不善,本想果斷出手擊倒一人,破了這個包圍,在想辦法脫身。可沒等行動,對面那人就又道:“文師傅還是別動的好,地滑,容易傷著”說著撩了撩大褂,露了露大褂內藏的短刀,文千策又看向周圍幾人,衣內俱是鼓鼓囊囊的。
文千策心知走不了,也打不了,慢慢收了架勢,雙手背在身后,昂首傲然道:“吃,可以! 請的起嗎?”
對面男子笑了笑,知道文千策斷了反抗的心思,隨之也收起了戒備之心道:“地兒你挑。”
聚福樓在濟南城這邊算是開了有些年頭了,不管天下換了幾茬子姓氏,聚福樓依然是濟南最大的酒樓。這里也成了濟南最先富起來的那一批商賈的聚集地。文千策之所以選這里不是想著真的吃垮對方,而是身為一個不怎么出門的外地人,就知道這一個能喊的上名字的酒樓。
文千策被幾人“帶領”著直接上聚福樓的三樓的包廂,上樓之后,文千策本能的環顧四周,看著有沒有能脫身的條件,出于武人的嗅覺,僅是匆匆撇了幾眼,就選了一個靠窗的座。
聚福樓因為建樓比較早,在中國幾近洋化的今天,它卻并沒有受西洋的影響,還是保留著傳統的中式風格,就連桌椅都是紅木的八仙桌,高背椅子。文千策自顧自的坐上寬大厚實的高背椅子,也倒是舒服。
“文師傅稍候,人馬上來。”那戴帽子的男人并不入座,一揮手,來的幾人都散開站在了文千策身后戒備著。文千策在椅子上,微微回頭左右看了看,知道走不了后,也不在多想,索性閉目眼神。
等待未知的結果總難熬的,不過好在時間并不長。
約摸半刻,文千策耳朵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隨后,門被推開,進來一個頭發花白,體態肥胖的男人,手里還拿著一根拐杖。幾個武行的漢子點頭見禮。
那男人看到文千策后,把手里的拐杖遞給了隨從,走過來就要握手,顯得極是熱情。
“文師傅,久仰。”那胖男人,人還沒到就伸出了手。
文千策起身,伸出手握了一下后便問道:“商人?”
那男人一愣,隨后笑道:“何以見得呀?”
“見面握手而不是拱手的中國人,這個習慣要么留過洋,要么就是到處跑的商人,濟南城可不是租界區。”文千策一握之后便收回手道。
那男人哈哈一笑,點頭稱贊:“文師傅慧眼如炬。”說完也不再寒暄,整理下衣服,入了主座。
“您找我來此……”文千策話只說了半句。
“文師傅這么聰明的人,沒猜到?”那胖男人笑著問道,雖然笑的很生硬。
文千策皺著眉頭想了想,確定沒見過這個男人便沒說話,等待著下文。
“看來文師傅貴人多忘事,那我給你提個醒兒,前些日子,我侄子被你打斷了兩根肋骨,一根小腿迎面骨,這事兒文師傅記得吧?”那胖男人依舊嘿嘿的笑了聲。
“李澤明。李晚興的叔父,也是南行武館的唯一東家。”文千策盯著眼前的胖男人道。
李澤明滿意的點點頭,拍了拍手道:“答對了,所以,這頓飯還敢吃嗎?”
聽到拍手的聲音,幾個聚福樓負責傳菜的就開始上菜了。
一道接著一道。
天南海北的佳肴聚集在一桌之上,可謂琳瑯滿目。
“飯前可沒有餓死的人”文千策不在乎的一笑,拿筷子夾起便吃,筷子在桌子上上動著,眼睛卻盯著面前的男人,似鷹,如狼。
“文師傅好魄力。這年頭,只要頭還在,就能吃飽飯,慢點吃,不著急。”李澤明笑著,示意隨從給文千倒杯水。
“我不想給,頭誰也取不走。李先生有話直說吧。”文千策端起水杯一飲而盡。長吁一口濁氣,還順便打了個大嗝。周圍人都紛紛皺眉,不知道因為前面的話,還是后面的嗝。
李澤明哈哈一笑,不在意道:“就是想跟您約個時間,在切磋切磋。”
“你?還是他們?”文千策指了指身后的幾人道,表情帶些玩味。
“我也好,他們也罷,都無所謂,就是有個小要求。”那胖子從懷中掏出了一盒子雪茄,拿出一根,慢悠悠的剪掉了嘴,自顧自的點了一根,然后把盒子推到了文千策這兒。
“什么要求?”文千策看都沒看,又把雪茄推了回去,問道。
李澤明也不在意的吐了個煙圈。
“你不能贏。”
一直到這,文千策懂了,看來那天給南行武館造成的影響遠大于對李晚興造成的傷害,南行武館的拳師李晚興敗了,而且敗得慘,敗的快,不光在武行,甚至在整個濟南城都傳遍了,南行武館的名聲臭了。
名聲臭了也就意味著財源斷了,武行跟別的行業不一樣,只認贏,也沒那么多彎彎繞兒,跌倒了,想讓別人重新承認你,那可以,再打回來。
李晚興只是個學拳的,輸了是自己本事不忌,但是李澤明可是不折不扣的商人,商人逐利,武館財源斷了,受損失最大的不是李晚興,而是李澤明。
但李澤明在乎,不代表文千策不在乎。
“你對你們的人太過自信了。你現在離我只有三步遠。”文千策看了看身后眾人后,又對李澤明說道。
李澤明還沒什么反應,身后一眾漢子卻受不了了,也不再藏了,都前踏了一步,從衣服內抽出了短刀,指著文千策。
“打打殺殺是你們武人的事兒,我更擅長做生意。”李澤明一招手,旁邊的一仆人從身后的廚子里提出了一個小箱子。在經過李澤明點頭后才放在桌子上,箱子口朝著文千策。
文千策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李澤明,眼中帶著防備。李澤明僅是微微仰頭,示意他打開。
文千策伸出三指,慢慢將箱子打開,面色更是疑惑。
銀元。
箱子不大歸不大,但幾百塊銀元還是裝的下的。
“就一場,我翻了黃歷,年初一是個好日子。文師傅?”李澤明將錢箱子往文千策懷里推了推,然后笑道。
笑中滿是自信,在他看來,亂世人不如狗,想活著都很困難,更別說好好活著了。所以沒人會拒絕,文千策也不行。
文千策雙指埝了一塊銀元,眼睛盯著銀元上面當朝的頂梁,漸漸入了神。
“我學拳的時候,二十五了,身體過了正佳的年齡,自然要費些力氣,日出日落,不敢懈怠,一年,就一年,師父說,你成了。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文千策輕聲呢喃。
李澤明強忍著不耐煩,還是笑道:“這個不重要,跟咱們今天的事沒有任何關系。”
是夜,
河北,滄州。
二十五歲的文千策持一桿八極大槍,幾步跨上不算高的墻頭,背后人聲鼎沸,人們大喊著抓兇手。
夜本就黑,加上又是黑布蒙臉,所以看不到文千策臉上的淚痕。能看到的,就是在夜中比黑還黑的血,是槍尖上滴下來的。就在十分鐘之前,這把槍貫穿了一個人的心臟,兇手,是正在拼命逃跑的文千策。
他從村內到村口,換了三套衣服,繞七條小路,只為了能把身后在追的人甩開。
其實若不是在今夜行動前,那個瘦老頭兒所說的一些話,他應該在殺人之后就自盡了。
那老頭兒說: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事兒了了,就別再有輕生的念頭了,我年過半百,打不了了,以后門派就靠你了,傳下去,別丟人。”
忘了,也可能是當時天太黑,已經記不得那個人的模樣了,只能記得那個又黑又瘦的干巴背影兒。
“傳下去,別丟人啊……”文千策眼中有了神采,搖了搖頭,把皮箱子蓋上,一用力又推了回來。
“文師傅什么意思?”李澤明臉上表情變得冰冷。
雖說和善生財,但是那些真正生財的人,又有幾個和善的?
李澤明話一出口,南行拳館的數人瞬間圍住文千策。
文千策端坐在高背椅子上,眼神變得冰冷,突然間,毫無征兆的伸手抽起面前的一陶瓷盤子就往旁邊的一人臉上拍去,雖然事發突然,但畢竟都是武行的人,練過幾年拳,哪能這么容易就被拍在臉上?
那人不慌不忙,從衣內拿出短刀,只是還來不及拔了刀鞘,就擋在面前。
但,還是失算了一步。
“啪!”陶瓷盤子應聲而碎,瓷兒沫子濺了一臉,雖然在行內講究拳貼臉,眼不閉,但是這瓷兒沫子可不是拳,打到眼睛里面,可就得黑一輩子了。
那漢子在盤子碎裂的同時,不由自主的閉了一下眼睛,眼皮子擋了些許沫子,但在張開眼睛之后,發現短刀已經到了文千策的手中,自己手中只落了個刀鞘。
行動也只是眨眼間,眾人面對多手中多了短刀的文千策,不敢輕上,只是圍著,等待著破綻。
人都是肉做的,是肉,那就頂不住刀子,刀子可都是用來割肉的。
“我知道文師傅功夫底子厚實,但是那個姓陳的沒練過吧?細皮嫩肉的,不知道能挨幾刀?”李澤明看著場面要失控,不禁漏出了本來的面目,咬著牙,陰狠笑道。
文千策心生不妙,還是說道:“各行有各行的規矩,武人除了自保,不會對行外的人出手。”
“規矩, 不都是用來打破的嗎?”李澤明學著李晚興踢館時,文千策的語氣道。
汗,從文千策的額頭,留至臉頰,再到嘴角。
“陳家的人可不是武行的,你這樣犯了忌諱,武行不會容你,莫非想要離開濟南?”文千策在做最后的掙扎,只是一張嘴,那汗珠便進了嘴角,咸咸的。
李澤明搖頭笑:“八方拳館有三分陳家的股子,這可是眾所周知的,就憑這兒,陳仆也算是半個武行人,再說了,我是外地人,還沒本事讓濟南的武行去打濟南當地的人。三百六十行,拿錢做這種事兒的,除了武行,可還有黑幫。”
文千策一聽,慌了,也怒了,自己答應過保陳仆一命,這剛答應過,人還沒下葬就要讓死人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在自己的墳前?
文千策雖然怒由心生,但知道不能慌了陣腳,短刀不利于劈砍,他還是知道的,再次發難的他,只是壓低了手腕,往那個只拿刀鞘的臉上猛地一刺,那人也是反應極快,頭部偏離的同時,順勢拿刀鞘朝文千策臥刀的手上打去。
文千策反手轉刀,用刀刃擋住來大力襲來的刀鞘,這時其他幾人看有機會,怎能放過?紛紛從懷內抽出短刀,朝文千策刺來。
接是接不下的,雙拳難敵四手可不是一句玩笑話。文千策只能順勢轉身坐到了原本屬于自己的高背椅子上,在抬手架住面前刺來短刀的同時,紅木的高背椅子上傳來了兩聲哆哆的響。
是文千策用高挺的椅子背擋住了身后刺來的兩把刀。這時也顧不得多想,本能的轉身抬腿,用虎齒(腳趾下方最硬的部位)搓踢向身后偷襲自己那人的小腿迎面骨,轉身的力加彈腿的力,要是踢實了,這濟南城就又少了一個打拳的。
可惜,那人反應也到快,一個后撤步閃身開來,躲過了這一踢,躲是躲了,但沒來得及拔出椅子背上的短刀,那刀還在椅子背上插著呢。
他不拔,不代表文千策不拔。相反,文千策還樂得拔出,因為他的雙刀更勝于單刀,雖然雙刀難了些,但是練成了,帶來的效果也是雙倍的。
文千策拔出刀后,一手正持,一手反握,攻守兼備,看架勢是要不死不休了。
對面幾個漢子是不愿意再上了,不是打不過,是怕傷了,對武人來講,傷到一些部位便沒法練拳了,比死了還難受。幾人不愿上,但不能不上,身后李澤明冰冷的眼神可不是看戲的。
幾人重新整理狀態,調整呼吸,準備用最小的代價把文千策拿下。
這時候,文千策卻又主動發難了,他趁著幾人還未等合圍之際,對著窗戶邊上一人將反手握的短刀扔了出去。
生死互搏時,面對任何人都不要掉以輕心,眼睛不眨,不可留力。這幾乎是每個師父對徒弟說的話,有的聽,有的不聽。不聽的不一定吃虧,聽得,那一定能沾光。
比如現在窗邊兒上站著的這個漢子。
再一開始打斗的時候,他就拿出百分百的力,不留手,專心的應對著,眼睛也一直死死的盯著文千策。所以才能在文千策揮手拋刀的一瞬間埋頭躲過,刀是蹭著頭皮過去的,還是刀刃,那還沒落地,仍在飄散的一撮頭發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漢子背后一身冷汗,倍感后怕,剛想回頭看場中的狀態,卻在回頭之際,眼簾中迎來了一片紅色,
是一把紅木的高背椅子被文千策一腳踹了過來。
“嘭!”“啪!”
一聲悶響,明顯是結結實實砸到肉上的聲音,一把紅木的高背椅子,足足有二三十斤,打到了剛才還因為躲了刀之后暗自慶幸的漢子,力道之大,在撞到人之后,又把三樓的木制護欄撞了個粉碎。
文千策想都沒想,緊跟腳步縱身躍下,三樓的高度,算不得矮,但也算不上高。在有準備的情況下死人是不太可能的了,更何況是天天練體的武人。
文千策是死不了,但那個跟隨椅子一起下來的就不好說了,即便死不了估計也是一身殘,練不成拳了。
文千策是越跑越遠,看不見影了。
在文千策逃走后幾個漢子紛紛看向李澤明,臉上或多或少還帶著歉意,五六個人圍攻一人,自己折了一人,還讓人跑了,這傳出去,南行武館怕在濟南是呆不下了。
李澤明不發一言,只是面上的表情由陰冷變回了面無表情,然后沒幾息的時間,又成了樂樂呵呵,一臉和氣的模樣。
他心里在想什么,沒人敢猜,也沒人想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