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隱花鈿,疏雨濕秋千
- 冷落清秋劫
- 顧蘿衣
- 2424字
- 2020-10-23 23:10:40
這是七夕的夜啊,寶藍(lán)色的夜空嵌著盈盈閃光的星。杯莫停雖仍燈火通明,客人卻也不多,店小二在柜臺旁的八仙桌上打起盹來。
楚天奇一下馬,就有機靈的小廝將馬牽進(jìn)馬廄。他撣撣身上的灰,正準(zhǔn)備進(jìn)去,猛然覺得旁邊身影一閃,消失在夜色中。
出于男人天生的敏感,他覺得那是個女子。向著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跟過去,在燈火闌珊處,女子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站定。饒是在夜里,楚天奇還是認(rèn)出了她。
“清秋!”楚天奇輕呼出聲,他原以為清秋此刻應(yīng)該在家與父母大吵大鬧才對,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難道她改變主意要嫁給自己了!他說:“你在這兒等我?”口氣里竟然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清秋一低眉,道:“分明是我落入艱難處境,為什么卻好像是你受傷更深?”
清秋派詩柳暗訪過楚天奇的背景。典型的儒商,心機深厚,八面玲瓏。如此,才把杯莫停經(jīng)營的有聲有色??墒牵遣皇撬J(rèn)識的楚天奇??!眼前這個男人,怎么也看不出奸險與狡詐,更無半分銅臭。
楚天奇苦笑道:“唉!你那表情分明告訴我,我虛偽。清秋,市面上我名聲不好,我知道??晌覍δ?,卻一點計策都使不上。就好像小時候,小姨讓我背詩,我急著背會,卻什么也沒記住一樣。而你,我急著把自己推給你,卻又是弄巧成拙。”
“我是來為白天的話,道歉?!鼻迩锏溃骸拔页姓J(rèn),我確實開始覺得你有些不一樣了。但是,我需要時間??梢詥??”
“什么時間?”楚天奇問。
“熟悉你。”清秋低聲輕語:“你,可以和我爹說,婚事先緩一緩么?”
楚天奇心頭一緊,她這是緩兵之計?還是真的開始接受他!就楚天奇來說,他真的十二萬分愿意給她時間。可惜,他做不了決定,卻也無法拒絕。
“好。”天奇道。一個好字像是千斤墜頂,沉沉地壓得人喘不過起來。
清秋點點頭,往前兩步邁進(jìn)天奇的懷抱,玉臂一抬輕環(huán)住天奇的頸。在耳邊喃喃道了一聲謝謝。隨即擦身而過,留天奇一人呆在原地。
和衣而眠,楚天奇在床上恍惚總覺得那香軟無限的臂一直在頸間環(huán)繞著,仿佛為了她,擔(dān)什么風(fēng)險都是值得的。
清秋本想逃出家門,自此逍遙快活去。但是她不能,想想自己年邁的老父。所以,只能從楚天奇身上下手,使他不愿意娶自己。
她迅速想明白此刻情況,于是從相府回來的路上順便轉(zhuǎn)到杯莫停,初彤領(lǐng)著轎子遠(yuǎn)遠(yuǎn)跟著,寂寂無語。回到家中,已快半夜。
詩柳點著燈,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初彤上前推醒她,道:“姐姐,回去睡吧?!?
朦朧中詩柳揉揉眼睛,道:“小姐回來了?老爺打發(fā)人問了好幾次??质侵佬〗愫统郁[的事情了?!?
清秋心下煩悶,爹對于她婚事的耐心已經(jīng)磨完了,眼前慌不擇食將她嫁給楚天奇。她只能以緩兵之計,應(yīng)對眼前迫在眉睫的麻煩。
又或許,就這么嫁了,當(dāng)壚賣酒,平淡一生,也是幸福?清秋一顆心亂了。只坐在銅鏡旁,將釵環(huán)胡亂摘下。正在摘耳墜子的時候,突然想到,鈺良姐姐的婚期定在下個月初六,言語間她竟是極希望二人一同出嫁。
“唔?!鼻迩镏嶂?,正在換衣服。就聽見門外鶯兒悄悄將初彤喚出去,二人嘀嘀咕咕一陣。初彤便領(lǐng)著鶯兒打起簾子進(jìn)來。鶯兒福了一福,道:“小姐先不忙換衣服。老爺,在書房等您,說是不管多晚,您回來務(wù)必去一趟?!?
清秋與詩柳相視一眼,老爺這么晚還在等她,所為何事?不等細(xì)想,詩柳便提了小宮燈引著清秋往書房中去。一片烏云遮住皓月,七夕的夜暗了下來,烏沉沉壓得人喘不過起來。
開門的是五夫人,她深深看了一眼清秋。錯身讓清秋進(jìn)去,自己退了出來。叫了鶯兒,二人自去回房中睡覺。
燈光昏黃,尹尚書伏在案上看書。清秋走過去,倒了一杯茶,放在他右手邊。輕喚一聲:“爹爹,找我何事?”
尹尚書并沒答話,對著燈火,又看了幾行。清秋看燈火不甚明亮,便從抽屜里拿出小剪子,去剪燈花。
正剪著,她爹突然開口道:“你娘去世快十年了吧?”
“是,到今年冬天就整十年了?!鼻迩锏溃骸叭羰悄镞€在……”忽然就傷感起來。
“你怨爹,逼你了?!币袝曇舫脸恋?,顫抖著壓抑著感情:“雪吟若還在世,我就不用這么苦了?!?
“爹,流言怎么說很重要么?”清秋激動了,“值得您押上女兒一生幸福去換耳根清凈?爹,您到底怎么了!”
尹尚書推開窗,風(fēng)吹進(jìn)來,夾雜著雨絲,吹得一屋子湘簾飄起來。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尹尚書沒來由的吟起這兩句。
“爹,您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清秋問。
“女兒,你娘走得早。我寵你,恨不得寵上天去?!币蠣斪诱f:“我能保你一天,就不會撇下你一刻。你可懂?”
清秋一驚,爹爹莫不是在朝中遇到難事了?若是說嫁給鄭玉林,他姐姐是當(dāng)今君上的寵妃,也許可以幫到父親。而楚天奇卻只是一介布衣,就算家產(chǎn)豐厚,卻也不足以成為爹爹的政治籌碼呀!
“清秋。我只告訴你一句?!币蠣斪由詈舫鲆豢跉猓瑳Q然道:“下月初六你就嫁到楚家去。然后,爹會想辦法與你脫離父女關(guān)系,而楚天奇則會帶著你遠(yuǎn)走天涯,但愿能保你一生平安。”
爹爹這一番話簡直比白天要她嫁人更是驚天霹靂!爹爹這一番話不像是勸她嫁人,端的是與她訣別了。爹爹一口一個朝中,她仿佛聽到了這話中隱藏著的血腥殺意。
半晌,她才道:“爹!咱們家怎么就走到這一步?”
“唉!”尹老爺子長嘆一口氣。緩緩流下兩行渾濁的淚水,他用袖子拭去淚水。
清秋倒抽一口涼氣,退后一步跌坐在圈椅中。她只以為是因為自己久未出嫁,使得爹爹朝中沒有顏面;怎知還有如此厲害的關(guān)系!難道她的家,將如大廈呼啦啦傾覆了?
“爹……”清秋茫然著,只能喊著父親,“這是為什么?”
“朝堂兇險,一步步盤根錯節(jié),如何脫身?你便聽了爹最后一回,爹不會害你呀!”尹老爺子急于給清秋講清利害關(guān)系,一步步走過來。
“咱們一家生死在一起,不行么?”清秋問。
“傻孩子!”尹老爺子走過來,將清秋攬入懷中,就如同小時候哄她睡覺一樣,輕輕拍著。許久,又道:“爹,就你一個女兒!你是尹家剩下的最后一點血脈了。活著,替爹活著!”
“爹,咱們都不能死!咱們都得活的好好的!”清秋堅定地說道。
窗外的雨嘀嗒嘀嗒,襯著夜色更凝重了。清秋從書房出來時,初彤正送了傘過來。三人默默打著傘回房去,服侍清秋睡下。
七夕一夜,牛郎織女纏綿相會被綿延細(xì)雨打斷,鴛鴦兩下里失散。多少人無眠,各人卻有著各人的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