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凌看了我一眼，有些猶豫。李青云急忙跑過來，在寧霜的后頸上施了一針，當下，寧霜便不再鬧了，趴坐在青石地磚上，竟如一只小綿羊一般溫順，漸漸的，她的眼睛慢慢合上，在倒地的瞬間，我看見帝后皆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見寧霜姐被幾個侍衛抬到了床上，我方問李青云：“寧霜姐到底怎么樣了？”

李青云答道：“回潔貴人的話，臣適才給寒儀小主施的是鎮定安神的針，貴人不必擔心，寒儀小主只是受驚過度才導致神志不清，臣已開好了藥方，只是這期間斷不能讓小主再受半點刺激。”

弗凌點了點頭，對一旁服侍的宮人沉聲道：“可都聽清楚了？”

眾宮人連連稱“是”。臉上卻皆是驚慌失措的神情。

眾太醫請辭后，彩云才過去給寧霜換下濕衣。皇后站在原地，一一掃過一旁的宮女內監，目光所及之處，宮人們神色皆是不由自主的一凜，慌忙低下了頭。皇后看了弗凌一眼，見弗凌點頭，她才厲聲道：“怎么伺候主子的？寒小儀好端端的，怎會落水？還不細細說來。”

皇后的話音剛落，眾宮人嚇得忙跪了一地。彩云和一名叫小英子的內監磕頭哭道：“奴才們也不清楚。”

皇后覺得這話答的不對，不由得皺了皺眉，話語中已含了薄怒：“這話糊涂，自家主子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貼身的奴才竟有不知道的道理！”

皇后待宮人一向寬厚，今見她怒氣，又有皇帝在，小英子早嚇軟了，忙“砰砰”叩首道：“奴才冤枉，奴才真的不知道。夜間因為小主睡不著，奴才與彩云姑娘就陪同小主到這玉荷池散步，因為小主突然說要喂魚，所以奴才去取魚食了，誰知奴才剛走到半路，就聽見嚷嚷說主子落了水。”

“那彩云呢？”

彩云抽泣著答：“麗妃娘娘宮里的霞兒說有一塊上好的馬鞍要送給主子，小主便讓奴婢去取。”

“如此說來，寒儀落水時，你們兩個都不在身邊？”皇后問罷，又瞧瞧看了弗凌一眼，弗凌目光一凜，皇后連忙低了頭。

正要繼續問下去，聽得堂外有人通報麗妃到了。也難怪，長樂宮是在她的管轄范圍之內，她又是皇后之下位分最尊的妃子，協理六宮，自然也要趕來探視。

麗妃見弗凌和皇后都在，巧笑嫣然溫婉行禮道：“臣妾見過皇上，姐姐。”弗凌道：“外頭夜深，你怎么還來了？”

麗妃面露愁容，道：“臣妾聽說寒妹妹落水，急得不得了，就急忙趕過來了。寒妹妹可好些了么？”

弗凌往榻上指了指，道：“你自己去看看吧。”

麗妃走近一看，抽泣道：“這可如何是好，這么如花似玉的人竟受了這樣的罪。”

皇后看了麗妃一眼，拉著她的手勸道：“麗妃你也別太難過了，太醫已來瞧過，說只要好好調養就不妨了。”

麗妃抽出手帕拭一拭眼淚，轉頭對跪在地上的彩云、小英子道：“沒用的東西，怎么伺候你家主子的，生生惹出這樣的大禍來，平白讓皇上憂心。”

弗凌向彩云、小英子冷掃了一眼，緩緩吐出幾個字：“真沒用。”

麗妃聽弗凌這樣說，忙道：“這樣的奴才留在寒儀的身邊怎能伺候的好，只怕以后還會闖出更大的禍來，臣妾思忖，不如打發到清水堂算數。”

我暗暗倒吸一口涼氣，清水堂居于養心園西側景海的孤島上，是一個孤立的水上牢獄，一些犯了錯的宮人內監就被關押在那里，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聽希諾姑姑跟我說過，清水堂很大，但只有一間牢獄，四周是銅墻鐵壁，沒有一扇窗戶，上百名宮人內監擠在一起同吃同住，因為空氣阻塞又長時間不接受陽光照射的緣故，空氣中總是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而且疾病傳染的很快，幾乎是只要有一人生病死去，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半以上的人相繼被傳染，而后死去。獄卒們會定期清理尸體，也常常會出現獄卒因為受不了獄中的氣味而暈倒的現象。如此可怕的地方，想來彩云和小英子若進去，斷無生還之理。

彩云和小英子的話讓我心里存了個混沌的疑團。小英子倒也罷了，彩云是寧霜從家中帶來的貼身婢女，如同心腹，若是失了她，那可是不小的損失。如今麗妃如此說，總覺得不妥，來不及細想，遂出言阻撓道：“不可。”

弗凌、皇后與麗妃齊齊望向我，一時間，還真是搜腸刮肚找了個理由來回話：“彩云和小英子雖然擅離職守，服侍寧姐姐不妥當，但事出意外也不能全怪他們，臣妾想，與其懲處他們，不如叫他們將功折罪好好服侍姐姐康復。”

弗凌和皇后倒是沒說什么，麗妃冷瞧了我一眼，輕蔑地笑道：“怎么潔貴人覺得過不當罰，功不該賞么？如果輕縱了這兩個沒用的奴才，難免叫后宮有所閑話，以為有錯只要折罪即可，不用受罰了呢。”

我強忍著心中的反感，笑著說道：“有過自然要罰，只是彩云和小英子一直服侍著寧姐姐，若此時罰他們去了清水堂，只怕姐姐身邊一時沒了得力的人手，也不曉得怎樣才能服侍好姐姐，反而對姐姐的病情不利。”

麗妃“噗嗤”一聲冷笑道：“這樣的奴才連照顧自家主子的周全都不能，又怎敢再讓他們留下來伺候，潔貴人未免也太不放心了。”說罷，突然冷下臉來道：“我知道潔貴人一向對宮人和善，就連闖出溺了水，不能侍、寢的大禍你都不追究他們的罪過。不過，那是你云翠宮的事，這長樂宮不比云翠宮，犯了錯的奴才本宮怎能輕饒了過去。”

我越聽越不妥，心中反而有了計較。“若我沒有記錯，這懲罰宮人之事一直是由皇后娘娘和自己的主子處置，如今寧霜姐姐昏迷，自然要將他們交由皇后娘娘，麗妃娘娘這么著急殺了他們，不知道的還以為娘娘管轄過多，有越權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