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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p.09 幻境——夢羽——深影(上)

Episode 09

【伊薇·甄妮斯】

【31】

他像是在凝視著我,然而目光卻似乎是渙散的。

似乎像是將本就竭力透明的我的身體穿過,直直地聚焦在我身后的黑色之墻上。

古德里恩,這個曾經帶給過我深深絕望的棄誓者中的狂熱分子。我從來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下,與真實的他有所交匯。

就仿佛這其實是另一個夢,是對上一場夢魘的續寫一般。

可是,就算這真的只是一場夢,也難以打消我此時的恐懼吧。一個真正可怕的人,他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出現在你的視野里,就能讓你發抖膽怯,讓你懷疑,自己那些投機取巧的伎倆,會不會在他的目光下輕易地被捅出破洞,就像一張脆弱的紙。

而且,他的確是轉了過來。

他在經過我的時候停了下來。

暴露了吧,我已經……暴露了吧。在這樣凌冽的男人面前,僅僅是形體的隱匿是徒勞的,他不需要眼睛,因為他能夠感受到人的氣息,一定,就是這樣的吧。

我的脊背,緊緊地貼在冰涼的墻壁上,那接觸的表面上不知何時已經沁滿了冷汗的痕跡。

不知道為什么,在這一刻,在被他的眼神無焦點地穿透的這一刻,我的腦海里閃回的,是夢境里米娜和嘉莉滾落在我裙邊的頭顱。

在那樣一個強大得可怕的,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飾自己殘忍暴行的屠夫手上,以那樣屈辱的方式戰敗,悲鳴,慘叫,痙攣,流血,死去。

然后,頭顱被當成新的儆戒品,被他提著頭發,隨意地扔到下一個少女的世界里。

想到那樣絕望的畫面,我已經快要窒息了,整個身體,之所以還沒能癱軟下去,完全是因為已經陷入了喪失行動能力的僵直里。我緊貼的雙腿,手背朝外扣在墻上的雙手,以及,我的呼吸和我的目光。

全部都像是被無邊的恐懼所冰封的雕像一樣,唯一能做的,只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緩緩朝我伸出的手指,聽著他鼻尖里傳來的不屑的哼聲。

“庸人的自擾罷了。如此卑微之人,怎能明白吾等之大義。”

帶著純黑色手套的他寬厚的手掌,仿佛沉重的烏云般逐漸壓向我的視野。

結束了。

已經,什么都結束了。

即使在夢境中逃過一劫,卻依然,還是落入了他的魔爪之中,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如果僅僅是我這樣的人就可以隨意褻玩命運,將它按照自己的意志彎曲截斷的話,那它未免也太沒有立場了吧。

什么都沒有改變。

我的一切早就寫在了它的劇本之上。

而今天,就是名為伊薇·甄妮斯的故事的終結了吧。

終于可以做出卑微的動作的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因為我不想看見,被反射在他深紫色的瞳孔深處的,那少女臨死前那扭曲的可悲的臉。

然而。

時間,無聲地流淌,從的呼吸間,從我微微顫動的睫毛間。

我等待了很久,可是,那死亡的命運卻遲遲沒有降臨。就仿佛那些被黑布蒙住雙眼的古代的死刑犯一般,他們當中,有一半都是因為忍受不了行刑前的煎熬而先一步瘋掉的,那種隨時都可能死去,卻又不知何時才能死去的,恐懼感。

我已經不能忍受了。

所以,我又一次睜開眼睛。

然后。

什么都沒發生。不對,是,什么都沒發生在我的身上。

發生的一切都與我無關。在我閉上眼睛后發生的一切,甚至,在我閉上眼睛前發生的一切也是。

因為我看到古德里恩,依然保持著那份驕傲的輕蔑,將手指輕輕地抵在我耳旁的墻壁上。

抵在那排模糊不清,仿佛磚塊的裂痕般的文字上。

“很可悲吧,明明鑄就了新時代的基石,卻永遠看不到新時代的黎明升起的那一天。不,一點都不可悲,因為這就是你的生命,是你生存的意義,你應該感激才是,這樣的犧牲。”

一如既往地自說自話,無時無刻不在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別人身上,并將之視作傳教,視作理所當然的恩惠的男人。

然而,他說話的對象卻好像并不是我。

而是,那排文字。

以及寫下那排文字的人。

這樣的話,他的目光為什么會穿過我的身體也很好解釋了,因為他沒有看見我,人的眼睛是無法聚焦在看不到的事物上的。他所凝視的,不過是我身后的墻壁而已。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發現我。完全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庸人自擾罷了。當得知這個讓人哭笑不得而又心有余悸的結論之后。

那種維持全身僵直的絕望和恐懼,在瞬間被抽離了,我險些癱軟倒下。

不過,無論怎么說,我算是非常幸運地逃過了一劫吧。古德里恩畢竟不是專程過來嘲弄已經刻印在這里很久的文字的,短暫的停駐后,他輕哼一聲,轉過身去繼續行走起來。

終于,在他的腳步聲漸遠之后,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在我想來,對于本來的,保持在這軍人警惕的古德里恩來說,即使我隱匿了身形也無法在他面前躲藏是肯定的,但是因為是在這里,在他可以毫不在意地閑庭信步,甚至還有興致停下來自言自語的黑色的長廊里,他才并沒有保持那份感官,而稍微遲鈍了一些,給了我可乘之機。

也就是說,這里對于他來說,是非常熟悉的地方吧。

可是,疑問不僅沒有解釋,反而又增多了。

最簡單的解釋,當然是雷忒斯和棄誓者聯手,在展覽館中鋪設了一個隱秘的傳送陣,目的——怎么想也只可能是對鐸恩不利吧。

可是,怎么說呢,雖然說得通,但是我卻有些不愿意相信啊。

不愿意相信那個和罪民作戰了十多年,甚至到現在臉上后還殘留著棄誓者給他的傷痕的男人,會做出這樣叛族的十惡不赦的事。

我承認他是野心家。

但不代表他就可以為了自己的野心而成為賣國賊啊。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又應該作何解釋呢。

最重要的,不是他們之間的聯系,而是——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才能讓這些看上去并不在一個方向的人,事,物,連成了詭譎的一線。

而為了查清楚這一切,我必須繼續前進。這一次,換我尾隨在古德里恩身后了。

保持著隱身,我在最若即若離的距離上跟蹤著男人被燈火拉扯得長長的背影。燈火飄搖,恍惚間我甚至當前方是無盡頭的,這條直線將會一直延續到時空的終結。然而就在我有些疲憊懈怠的時候,我的眼前忽然綻放出一束光。

從視野的正中,也就是,長廊盡頭的方向,仿佛人的瞳孔,白色間收縮著黑色的瞳仁,而那,不出所料的話,就是古德里恩的背影。

他推開了門,于是光沖殺了進來,仿佛氣勢萬鈞的騎兵,在一瞬間將所有的漆黑全部劫掠。

終于,能夠看見了。我此刻的心情簡直是遺忘了一切不安一切疑惑的歡欣鼓舞。

古德里恩的身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刺目的光源里,我用手遮住眼睛勉強跟了上去。當我來到他之前所站立的位置的時候,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而代替他呈現在我眼中的——

那是……什么啊。

就在我想要將之訴諸語言的時候,突如其來的語塞卻將一切化作沉默。

我閃動的瞳孔里,那片仿若夢境的畫面的倒影。

純白的無限的天幕之上,靜靜地懸著清幽的藍星,那顆星帶著無與倫比的星環,它柔婉的輝光仿佛女神的恩寵般鋪灑下來,仿佛讓世界都成了緩緩流淌的旋律或河流。

沒有云,也沒有陽光,甚至沒有天空本來的碧色——就好像,在這里天本來就應該是純凈之白,而太陽本來就是這般溫柔的淺藍一般。

因為太違和了,違和的理所當然,所以,一切似乎又變得合理了,讓你找不出詬病的地方。

目光下移后的世界也是一樣。

懸浮于低空間無根的花草,和長有纖細的長足,深深地探入了淺粉色地面的鳥兒;淺黃色緞帶構筑的城堡的柵欄,純銀的貴族佩劍則驕傲地擔當著穹頂之上的尖端。

站在整個幻想世界中心的城堡,是這個幻境里唯一的城市。與這個世間任何曾經出現過的文明在任何時點里出現過的建筑形式都有著明顯的不同,說起來,就像是一個初心者的想象畫一般無概念,卻在真正被具現的瞬間,創造了一種全新的美感。同樣是懸浮于低空,不同的是隨著那兩側的對稱塔樓上的翅膀撲扇的頻率,在空氣中閑暇地一上一下。

然而最讓我在意的,卻是那仿佛螺旋向上的尖錐一般的城堡最高處的塔樓,一直筆直地延伸到我視野的盡頭,然后,仿佛浸入海面的手指一般,輕輕地穿透進藍色之星的內部。

觸及星空的……城堡嗎。

通向那城堡六角星形狀的正門的,是一條沒有由繩索牽引的,又仿佛鋼琴琴鍵般黑白相間的長條石板拼湊而成的,起始點正好在我的腳下,不似乍看時猜測的的堅硬光滑的觸感,那階梯意外地柔軟,讓我得出這個結論的,是石階表面上殘留著的,男人鞋印的凹陷。

他應該,是順著這一條道路走到了城堡的深處去了吧……

我呢,我是否應該跟上呢?

突然又有些躊躇了。

因為,雖然僅僅是看上一眼,我便已經發自內心地被這里仿佛異世一般顛覆的美麗所征服了,但是,正是因為它實在是太非同尋常,我才不敢貿然涉足。

總覺得,再往前走出一步,就會觸及到這個世界的……

真相了啊。

就在這時。

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柔和的溫暖的呵氣。

“是你呢,你還是來了呢,伊薇小姐。”

一個過分柔和的,過分溫暖的,過分到將一切上升至了近似神性的,少女的聲音。

“諾維德他,果然沒有說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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