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雷狂吼一聲，用臂肘撐開冰狼的手腕，一拳擊中他的鼻子！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勇猛。

他只是覺得在一個小女孩面前被人掐住了脖子是一件非常丟臉的事。

冰狼遭此重擊，整個身子已翻騰跳起，重重地撞在巖壁上。

四個山莊護衛搶步而上，揮舞著長鞭，已將冰狼雙腿上的鐵鏈纏死。

冰狼滿臉是血，雙目圓瞪，模樣極為猙獰。他將雙臂緊緊箍住一塊巖石，任由那幾個山莊護衛拉扯，卻依然死命掙扎著。雙腿鐵鏈被繃得咔咔作響，已撐到了極限。

“小哥哥不要緊吧？”小女孩伸出小手，扶起熊雷，言語中盡是關切的神情。

熊雷低聲道：“我沒事的，你……你快離開這里。”

小女孩微微笑道：“我可沒有權利離開這里，因為我跟你們一樣，也是奴隸。”

熊雷仔細地瞧了瞧女孩，道：“你難道要跟我們一起去山洞做苦力？”

“苦力我可做不了。不過主人吩咐，每個月要來石場幾次，只負責你們的伙食。”小女孩面色憂悒，輕輕地搖了搖頭。

熊雷問道：“怎么不是每天都來？”

小女孩笑道：“山莊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丫頭。”

熊雷道：“四季園里的姐妹我見過不少，可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小女孩道：“青石場的哥哥我認識幾個，不是一樣也沒見過你么？”

熊雷面色緋紅，臉上的表情既歡喜又憂慮。

歡喜的是奴隸和丫鬟之間應該是一樣的處境，彼此之間應該會有共同的話語。他好想兩個人有機會可以坐在一起，說上一整天的話。憂慮的是兩個失去自由的人，又能分享哪種幸福？

他腦子里嗡翁作響，忽然緊握拳頭沖上一步，將其中一個護衛的背心一把抓住，一拳擊中護衛后腦！

護衛悶哼了一聲，立即撲倒在地。

他個頭雖然矮小，臂力卻是天生。加上一直堅持不懈的格斗訓練，同組之中真正能一招就將他放倒的人已經很少。

熊雷十二歲那年被山莊主人選中，送進了東青組訓練，目的就是培養出一個又勇又猛的格斗高手。若是他沒有幾分體能和潛力，只怕早就被人打死了。

冰狼感覺左腿減輕了一份拉力，懸空一個側翻，右腿使勁，將另外一邊的兩名護衛硬生生地拽到身旁，獰笑著將手掌按在了護衛的腦袋上。

眼見著兩名護衛就要命喪冰狼之手，車上的蒙虎卻冷冷地說了一句：“熊是打不死了，殺兩只雞倒也不錯。”

冰狼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熊雷。

熊雷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脖子，也不說話，轉身躍上馬車。

奴隸之間這種矛盾沖突不足為奇，每天都會發生，他們好象天生就是為了殺戮而存在。

有人會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而這里是九道山莊，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在這里，沒有王法，只有強規！

九道山莊建造在一個群山深谷之中，一直是江湖上一個最神秘的組織。

九道是天文術語，青道二、白道二、赤道二、黑道二、合黃道而為九也。

通往山莊的路一共有九條，但是沒有人知道應該從哪條路進來，也沒有人知道從哪條路出去。沒有人知道莊主是誰，也沒有人知道這些奴隸斗士究竟被誰訓練出來。

山莊共有兩組奴隸，分東青和南赤。

朝廷雖然禁止蓄奴，但仍然有許多官宦、豪富之家，卻以訓練奴隸斗士參加拳賽賭博為生。而九道山莊培養出來的奴隸斗士可以公開買賣，然后分派到各地有錢人家，或做護院，或為了主人的一時賭性與人搏殺拼命。

山莊有明文規定，奴隸之間禁止私斗。但東青組與南赤組之間的關系就微妙了許多，他們一言不合就會大打出手。因為除了戰斗他們一無是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熊雷孩童時已被帶到山莊，除了白天在山洞里做牛馬苦力，晚上還得在操場與一群殺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斗士練拳。

他已見過太多的尸體被護衛從擂臺上抬出，然后扔進深不見底的山澗絕谷。

性命既然賤如草芥，人人便已看輕生死。在這個鐵網高墻的里面，一個沒有夢想的人也許就沒有人生，可又有誰能說這些殘忍的斗士沒有真正的夢想？

無論是被打死在擂臺之上，還是被賤賣到一個不知地名的城鎮，就算這一輩子都擺脫不了奴隸的生活，只要活著就會有夢想。

也許活著就是希望。

熊雷已經出逃過三次，他還活著。

熊雷曾經掙斷過腳鏈，拼命地往山莊最高的斷魂崖跑去，斷魂崖的另一頭也許就是出路。

當他爬得非常賣力的時候，幾條鐵鏈從山頂垂下，山莊的護衛正圍在山頂，瞇著眼睛望著他。

熊雷曾經跳入瀑布，想隨著急流而下。

他水性極好，雙眼浸泡在水里，竟然不癢也不痛，視線清晰可辨，而且憋著呼吸沉在水中能堅持半個時辰以上。

只是當他發現湖水越來越淺的時候，已經動彈不了，因為瀑布下面的湖潭周圍早已埋好了密密麻麻的鐵網和銀鉤。

熊雷曾經碰到過一個很有眼光的買家，瞧見熊雷生得俊俏，心里歡喜，便決定買回家。等買家與山莊管事談好價錢，將熊雷送上了馬車，護衛們卻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命令：小雷未滿十八，概不買賣。

熊雷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撥腿就跑！

他一口氣跑了十幾里路，卻仍然被護衛追到。

奴隸逃跑對九道山莊來說，是件非常嚴重的事情，抓到的懲罰就是鞭刑，足足打滿一百鞭，你背上哪怕是牛皮，也早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了。

熊雷并沒有絕望，因為他心里多了一個人惦記。

只不過這份深深的惦記，至今已有三年。

三年以來，與曉嵐見面的場景每天都在腦海里重復，編撰的臺詞每天都在小石屋里演說，熊雷傾瀉的是他在這個牢籠中的幸福。

雖然他不明白什么叫作幸福，也一直沒有搞清楚江湖究竟在哪里，但他時常幻想著能與曉嵐一起遨游江湖。

九道山莊在山谷之中建造了許多封閉的小石屋，奴隸們分成兩人一組同住一間。

熊雷與程叔住在一起已經五年。

這五年里熊雷并不寂寞，因為程叔知道的事情超乎了常人的想象，他教會了熊雷很多東西。

每天白天兩人在山洞做苦力的時候，程叔都要在休息的時間里教熊雷攀爬洞壁的技巧，剛開始熊雷自然是摔得鼻青臉腫，時間長了居然也能在光滑的巖壁上穩健如飛。

而每天晚上在這間又濕又潮的石屋里，程叔都要教他閉氣之法，腦袋浸在水盆里泡滿三個時辰以后才能睡覺休息。

程叔是個怪人。

他在石場做完一天的苦力活之后，一個人就躲在石屋里發呆，好象特別喜歡黑暗，怕見陽光。

大家都喊他程叔，卻沒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而且最令人奇怪的是山莊里所有的護衛從來都不跟他說話，也從來不會去招惹他。

他給人的印象就是不茍言笑，活生生一具行尸走肉。

一個沒有思想，也沒有靈魂的奴隸，沒有人愿意與他做朋友，但是他對熊雷卻有著一份特殊的感情，不僅每天耐心地教熊雷閉氣之法，甚至斷斷續續說了一些關于江湖上的傳聞。

有好幾次熊雷在水盆中入睡，夢見自己沉游在一個死寂的湖泊里，仿佛能看見遠處有微微的亮光。等他再游近些，卻發現湖底那些亮光原來是九道山莊一個個石屋里的燈光。

這是一個像月牙兒一樣的湖泊。

湖水雖然清澈，卻望不到湖底盡頭。

因為湖底看不到光線，一張張掛滿倒鉤的鐵網就攔在眼前。

他看見每張鐵網中都囚禁著一個奴隸，看見了程叔，看見了蒙虎，看見了冰狼，還看見了一個傷痕累累的小女孩。

是的，他居然看見了曉嵐！

就是那輕抿的嘴唇，那淺淺的微笑。

熊雷咬緊牙關，將囚禁著曉嵐的鐵網抓住，拼命地想把網繩撕開。

無奈，網繩鐵鉤越拉越緊，熊雷已急得想哭。

曉嵐的臉色灰白冰冷，在深湖水中緩緩地睜大了眼睛，嘴唇微微挪動，有氣無力地說出了三個字：“帶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