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頂的寒氣在早上更甚,透骨的寒,冷冽的風如刀子般拂過。陽光落在白雪上,刺得人睜不開眼。白茫茫的一片,周遭都是如此。
容煙坐在山崖邊上,撐著下巴,望著遠方出神。他站在她身邊,帶著面具,看不清容顏。
在雪域出行,她總是讓他帶著面具。
“哎,”她頭也不回地喚他,“半個月后就是圣典了,你說那個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呀?”
“不知道。”他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
容煙側過頭去看他,銀發如雪絲,白衣隨風飄起,面具下深邃的黑眸看不出神情。和靈歌記憶中的他,已大有不同。
“對了,”容煙忽然拉過白容的手,抬眸望著他,“我現在才發現,我們的名字,很有意思哎……”
白容看她,黑眸深邃,“什么?”
“你想想,”容煙顯得饒有趣味,笑著道,“白容,容煙。白,容,煙……不是很好么?”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踏在雪上輕輕的。
容煙感覺手心一空,再回過頭去時,白容的身影一閃,消失了。
隱身幻術。
“阿姐!”
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女孩裹著披風,笑著朝容煙走來。臉蛋被風吹得紅紅粉粉,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眨巴著,格外可愛。
“容楚?”
木屋中燃起了柴火,溫暖了陰冷的空氣。但對容煙并沒有什么作用。女孩名喚容楚,容煙的妹妹。她搓著手,哈著氣,最后捧起一杯溫茶抿了一小口。
“阿姐,”容楚從披風中取出一件新制的羽衫,絨絨的,塞到容煙懷中,“爹讓我來看看你。”
容煙沒說話。羽衫在手中很快就溫暖了,絨絨的羽毛,柔軟的觸感,不知為何,心中竟莫名的難受。
“阿姐,”容楚見她沉默,輕聲問道,“阿姐你是不是要……祭靈了?”
容煙“嗯”了一聲,神色淡淡,“半個月后。”她頓了頓,“小楚你還是回去吧,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替我跟爹問個好。”
“阿姐,”容楚握住她的手,“別這樣……”
容煙把目光轉向別處,“半個月后我就要灰飛煙滅,何必呢?”
“阿姐,”容楚忽然湊近,小聲問道,“神女換屆的規則是什么?”
“規則?”
“是啊,”她似乎有些不安地向屋外望了一眼,“你們是怎么選下一屆神女的?”
“把神族中有身孕的女子都找出來,”容煙淡淡道,“選一個大的。她生產之日便是換屆之日。舊神女灰飛煙滅之時,新神女會出生,就是這樣的規則。”
容楚想了想,“我聽祖上奶奶說過,現在整個族里只有王嫂有身孕?”
容煙看了她一眼,“應該很快就要生了。”
“那如果一時沒有有身孕的女子呢?”容楚睜大眼睛問道。
“怎么可能,”容煙淡淡一笑,“神族這么多人,總會有的。”
“我是說,萬一呢!”容楚強調。
“萬一……”容煙微微停頓一下,“萬一像你說的那樣,就由神女的妹妹暫時接任。”
容楚壓過眼里飛快閃過的一絲異樣,“阿姐,為什么神女到了十五歲一定要換?”
容煙垂眸,沉默一陣,道:“因為十五歲是一個姑娘成年之際。成年了,也代表她會明白很多東西吧……到時候,若是動了凡心,會對雪域有很大的損害。千萬年來,都是這樣的規則。”
“阿姐,”容楚望著她,半勾起唇角,浮起一抹竟有些許詭異的微笑,“我想當神女。”
容煙在滿是枯木的叢林中行走,羽衫輕輕拂起,雪白的地面上落有枯木。
這里的妖息開始有些濃重。
容煙四處尋找,卻并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他去哪了?她暗感奇怪。方才從木屋出來時,并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她本想著他已回來,這里,卻沒有他純白的身影。
沒有她的允許,他是不可以離開這里的。
濃重的妖息讓容煙覺得有些許不舒服,她靠在枯木上,想起了容楚先前說過的話。
容楚竟然說她想做神女。
太天真了。容煙想起自己小時候曾也是如此興奮,可如今……成為神女,就意味著失去一切,這一點,她是絕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去受這樣的委屈。
身后的枯木斷裂的聲音響起。
容煙回過頭,看見他一身白衣,帶著面具向她走來。
“白容!”她朝他走去,脫口而出。
白容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停留。
容煙跑到他身邊時,察覺到了異樣。
“你用妖術了?”她狐疑看他。白容身上散發出濃濃的妖息,可平日不同。那種妖息,唯有在使用妖術時才會顯現。
白容沒有說話。
“你怎么可以使用妖術?”她有些著急,“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這是雪域,不是妖界啊!你怎么……”她頓了頓,“你用什么妖術了?”
他依舊不言語,徑直繞過她往前走。
“白容!”容煙追上他,生氣道,“我跟你說話呢!”她伸手要去拉住他衣袖,卻被一股強大的妖息駁了回來。
“別碰我。”他冷聲道。
容煙愣住。
白容的一身白衣漸漸往林子深處去了,那濃重的妖息沒有褪去。
容煙似乎察覺到一絲絲異樣。
白容怎么了?
她咬了咬唇,繼續追了上去。
“白容!”容煙微喘著跑到他身后,他終于停下,卻沒有回身。她繞到他面前,盯著他面具下的黑眸,忽然有種沖動想要取下他的面具。
她伸出手,指尖剛觸到面具的邊緣,手腕就被扣住。
“我說了叫你別碰我。”他的黑眸泛著冷光,甩開她的手。容煙被他的大力弄得一個踉蹌,半天沒反應過來。
“白容……”
他沒理她,轉身進了他平日藏身的巨大洞穴。
容煙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他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有些莫名,也有些難過。
他到底怎么了?
她看到白容沒有往洞穴深處去,只是站在洞口,手扶著石壁,身體微有些搖晃。接著,一股深黑色的氣流從他周身開始涌動,一點一點,將他包圍。
“白容!”容煙意識到不對,急忙跑了上去。
“別過來!”他聲音低沉如同獅子的咆哮。
她怔了怔,面具的遮擋下,唯能見白容緊閉著雙眼。
深黑色的氣流慢慢褪去。
“容煙……”他重新睜開眼,聲音低沉帶著微喘。他抬手取下面具,臉色蒼白,還有汗水從額角滑落。
“你怎么了?”容煙試著往前走了一步,濃烈的妖息讓她瞬間有些窒息。
“是反噬……”他伸手將面具交給容煙,緊蹙著眉,一手按著心口,“好難受……”
“你為什么要用妖術!”容煙著急,又無奈,接過他的面具,卻被他握住手。
他的手是滾燙的。幾乎也將她的手灼燒起來。
“我不想……”他的聲音沙啞蒼白,話音未落,仿佛忽然失去重心一般,他倒在了容煙懷中。
“白容!”